夜色濃得化不開,遠處的山脊輪廓模糊如墨,只有偶爾掠過的風聲打破死寂。趙鴻志站在倉庫門口,指尖還殘留著金屬零件的涼意,耳邊回蕩著剛才那聲槍響。他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吐出一口氣,轉身朝廠房走去。
屋內燈火通明,機器仍在轟鳴作響。幾個工人正圍著一臺老舊車床調試部件,汗水順著他們的臉頰滑落,在燈光下泛著微光。趙鴻志走到工作臺前,從抽屜里取出一張皺巴巴的地圖,攤開在桌面上。
“明天的任務很重。”他低聲說,“所有人必須在天亮前完成最后一批彈藥封裝。”
一名技術員點頭應聲,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猶豫地開口:“趙工……我們真的要撤?”
趙鴻志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靜卻堅定:“這不是撤退,是轉移。”
門外傳來腳步聲,陳啟銘和張猛走了進來。兩人身上都帶著夜露的氣息,臉上寫滿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
“地圖確認過了。”陳啟銘徑直走到桌邊,“李叔提供的信息無誤,那個廢棄村落確實可以作為臨時集結點。”
趙鴻志將手指按在地圖上的某個位置:“這里離前線至少還有二十公里,如果走山路,能避開日軍的巡邏線。”
張猛點點頭,摸了摸腰間的手槍:“我帶人先去探路。”
“小心點。”趙鴻志提醒道,“最近敵軍活動頻繁,說不定已經在盯我們了。”
……
清晨時分,部隊開始有序撤離原陣地。晨霧籠罩著山谷,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味。士兵們沉默地整理裝備,搬運物資,動作輕而快,盡量減少噪音。
一名老兵蹲在地上,手里握著一把鐵鍬,遲遲不肯起身。他的目光落在前方那片自己親手挖掘的戰壕上,眼神復雜。
“老李。”張猛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命令。”
老兵抬起頭,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什么,默默站起身,扛起工具,走向隊伍。
陳啟銘站在高處,望著逐漸整隊完畢的士兵,心中一片沉重。他知道,放棄一個據點意味著什么——不僅是戰術上的調整,更是心理上的割舍。
“出發!”他沉聲下令。
隊伍緩緩向前移動,踏碎了草葉上的霜花。趙鴻志走在后方,不時回頭檢查是否有遺漏的物資。他注意到,一輛載著無線電零件的卡車卡在泥坑里,幾名士兵正試圖拖出來。
“別耽擱太久。”他對負責后勤的負責人說道,“我們必須趕在日出前脫離這片區域。”
對方點頭,立刻組織人手加緊行動。
……
太陽剛升起,陽光穿透薄霧灑在大地上,照亮了前方崎嶇的山路。隊伍沿著一條隱蔽的小道前行,兩側是茂密的樹林,遮擋了視線,也提供了天然屏障。
“設第一哨點。”張猛低聲指揮,幾名偵察兵迅速分散開來,隱藏在樹叢之間。
趙鴻志靠在一棵大樹旁,擦了擦額頭的汗。他感覺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貼在皮膚上,有些發冷。
“你臉色不太好。”陳啟銘走過來說。
“沒事。”趙鴻志搖頭,“可能是昨晚沒休息好。”
陳啟銘沒再多問,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撐住,到地方再歇。”
他們繼續前行,直到進入第二段林區。這里的樹木更加密集,光線被遮蔽得更嚴實,空氣中有一股腐葉的味道。
突然,一名哨兵舉手示意停下。
眾人立刻警覺起來,紛紛壓低身子,握緊武器。
哨兵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一頂帽子——一頂日式軍帽,靜靜地躺在枯葉堆里,像是被人隨手丟棄。
陳啟銘走上前,彎腰撿起帽子,仔細看了看。帽子內側有磨損痕跡,顯然是經常佩戴的。他抬頭望向四周,眉頭緊鎖。
“有人來過。”他說。
張猛立刻做出手勢,示意隊伍散開,形成戰斗陣型。
趙鴻志則蹲下身,翻開周圍的落葉,發現幾處腳印,深淺不一,似乎不止一人。
“不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他低聲分析,“最多不超過一個小時。”
“看來我們不是唯一知道這條路的人。”張猛冷笑一聲,拔出手槍。
陳啟銘掃視一圈,沉聲道:“加快速度,不能在這里久留。”
隊伍重新開始前進,氣氛變得更加緊張。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耳朵豎得高高的,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當太陽升到半空時,他們終于抵達預定地點——一處荒廢已久的村落。殘垣斷壁散布在村口,幾根歪斜的木梁還在風中搖晃,發出吱呀的聲響。
“清點人數。”陳啟銘下令。
張猛迅速統計了一遍,確認所有人都已到達。
趙鴻志環顧四周,發現村子的地形果然適合防守。背后是山,前面是一片開闊地,敵人若想接近,必須穿越這片空曠地帶。
“至少比之前的陣地更有優勢。”他說。
陳啟銘點頭,目光落在地圖邊緣那條被撕裂的痕跡上。他用手指輕輕摩挲那道裂口,隱約可見“封鎖線”三個字。
“這地圖……是從哪來的?”他忽然問。
趙鴻志愣了一下:“好像是從舊檔案室找出來的。”
陳啟銘沒有說話,只是把地圖疊好,放進胸前口袋。
“讓所有人休息一下。”他說,“今晚,我們還得干點大事。”
……
黃昏降臨,夕陽染紅了天際,將村莊映照成血色。趙鴻志坐在一間破屋的門檻上,手里拿著一支步槍,反復拆卸、組裝。他的動作熟練而專注,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這支槍。
遠處傳來一陣窸窣聲,打破了寂靜。
他抬起頭,看到張猛提著水壺走過來,遞給他一口。
“喝點水。”張猛說,“你臉色還是不好。”
趙鴻志接過水壺,仰頭灌了一口,喉結滾動了幾下。
“謝謝。”
張猛在他旁邊坐下,看著遠方的山影:“你說,他們會追上來嗎?”
趙鴻志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他們已經來了。”
就在這時,村口方向傳來一聲短促的哨音。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站起身。
戰斗,還沒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