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風掠過山脊時卷起幾片枯葉，在空中打著旋兒落下。陳啟銘站在臨時指揮所的石階上，手中握著一張泛黃的地圖，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遠處傳來零星的犬吠聲，混雜著夜風吹動樹枝的沙沙響，像某種隱秘的訊號。

張猛從營帳后頭走來，腳步踏在碎石上的聲音格外清晰。他手里拎著兩壺水，肩上的大刀隨著步伐輕輕晃動，映出冷冽的光。

“還沒睡？”他把一壺水遞過去。

陳啟銘接過，沒有喝水，只是點了點頭：“趙鴻志那邊怎么樣？”

“還在修那幾支卡殼的步槍?！睆埫涂吭陂T框邊，“他說今晚一定搞定?！?

兩人沉默片刻，目光投向遠方黑壓壓的山林。那里是明日主攻的方向。

“李叔那邊有消息了嗎？”張猛低聲問。

“剛送來一份情報。”陳啟銘將地圖折好，塞進胸前口袋，“說是日軍防線有個缺口，但不確定是不是陷阱?！?

張猛嗤笑一聲：“哪次不是這樣？他們越是露出破綻，越得小心。”

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山坡下傳來，緊接著，一名通訊員喘著粗氣跑近。

“報告！趙工說武器檢查完畢，彈藥也分配好了?！?

陳啟銘點頭：“通知各隊，明天黎明前完成集結。”

通訊員應聲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張猛擰開水壺灌了一口，喉結滾動了一下：“你打算怎么安排我？”

“你帶第一梯隊，繞到東側山腳?！标悊懻Z氣平穩，“等我們吸引火力，你再從背后包抄?！?

“明白?！睆埫皖D了頓，“那你呢？”

“我在中路?！标悊懻f完，轉身進了營帳。

帳內燭火搖曳，桌上擺著幾張攤開的圖紙，最上方那張被紅筆圈出一個點——B3區域。趙鴻志正蹲在地上，用一根細繩比對著地形圖和數據表，眉頭緊鎖。

“你說這地方真能炸？”張猛進來后隨口問道。

“如果計劃失敗，必須炸?！壁w鴻志抬頭看了他一眼，“否則我們會被困死在那里?！?

張猛沒再說話，走到桌邊拿起一支步槍，拉開槍栓檢查了一遍，動作熟練而自然。

“你修好的？”他問。

趙鴻志點頭：“三支里有一支還有問題，但我找到了替代零件?！?

“行?！睆埫桶褬尫呕厝?，“別讓自己太累。”

趙鴻志沒回話，只是低頭繼續調整零件角度。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是幾個士兵的低聲交談。不一會兒，李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衣角沾滿塵土，臉上帶著一絲疲憊。

“情報確認過了。”他走進來，把一封皺巴巴的紙遞給陳啟銘，“日軍指揮所在西側高地，但……”他頓了頓，“這份情報末尾寫著一句話：‘小心內部，速戰速決。’”

陳啟銘接過紙條，眼神微凝。他沒有說話，只是將紙條仔細收起。

“你是從哪里拿到的？”趙鴻志問。

“地下情報站的一名老線人?！崩钍寤卮?，“他在敵軍通訊部干了五年，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傳遞消息。”

“辛苦了?！标悊懪牧伺乃募绨颍敖裢砗煤眯菹ⅰ！?

李叔點點頭，轉身離開。

營帳內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燭火噼啪作響。

趙鴻志忽然開口：“你覺得……我們會贏嗎？”

張猛看著他，半晌才道：“你不信？”

“不是不信?！壁w鴻志搖頭，“我只是想知道，如果輸了，我們要留下什么。”

張猛笑了：“那就贏下來。”

趙鴻志低頭笑了笑，沒再說話。

……

清晨，天還未亮，營地已經忙碌起來。戰士們圍坐在各自的小組中，檢查槍械、分發彈藥。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鐵銹味，混合著泥土與汗水的氣息。

一名年輕士兵蹲在地上，反復擦拭手中的步槍，嘴里低聲念叨：“這可是老李留下的……”

旁邊的人拍拍他的背：“放心，它不會讓你失望?！?

不遠處，陳啟銘站在一塊巖石上，環視全場。他看見張猛正在給新兵講解戰術手勢，趙鴻志則在調試一臺簡易通信裝置。每個人的動作都透著一種沉靜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氣，走向人群中央。

“兄弟們！”他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所有人都聽見。

眾人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望來。

“這是我們最后的機會。”陳啟銘緩緩開口，“過去幾個月，我們失去過戰友，失去過陣地，但我們從未失去信念。”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一張張臉龐。

“今天，我們要奪回來?！?

人群中有人低聲重復：“奪回來?！?

“奪回來！”更多人喊了起來。

喊聲在山谷間回蕩，驚飛了樹上的烏鴉。

張猛站起身，高舉拳頭：“為了家國，沖！”

“沖！”吼聲如雷。

陳啟銘望著遠方的山脊線，眼中閃過一抹堅毅。

他知道，這一戰，不是開始，也不是結束。而是他們必須面對的一切。

身后，一名通訊員匆匆跑來，手里拿著一封信。

“報告！”他喘著氣，“剛剛收到的消息，有一封家書……”

陳啟銘接過信，看了看署名，眉頭微蹙。

“是誰的？”

通訊員低頭：“是……趙工的?！?

陳啟銘沒有拆開，只是將信放進懷里。

他知道，有些東西，不能在戰斗前打開。

因為一旦打開，就很難再合上。

遠處的天際泛起魚肚白，晨霧尚未散盡。山林深處，隱約傳來幾聲鳥鳴。

風，吹起了旗幟的一角。

血色的旗，在黎明中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