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的鐘聲剛剛敲過第三下，陽光透過玻璃窗斜斜地灑在講臺上。陳啟銘正低頭翻閱一本泛黃的《資治通鑒》，筆尖在筆記本上輕輕游走，記錄著教授講解的要點。教室里安靜而專注，只有紙張翻動和筆尖摩擦的聲音。

忽然，一聲悶響從遠處傳來，像是雷鳴，卻又帶著金屬撕裂空氣的銳利。緊接著，地面微微震動，書本從課桌上滑落，有人驚呼了一聲。

“是炮彈？”

話音未落，又是一陣轟鳴，這次更近了。天花板上的吊燈劇烈晃動，幾塊碎石簌簌落下。整個教室頓時亂作一團，學生們紛紛起身，有的沖向門口，有的趴在桌子下，還有人試圖看清窗外發生了什么。

“大家不要慌！聽我說！”教授站起身，聲音雖不高，卻透出一種臨危不亂的鎮定，“外面可能有空襲，所有人靠墻蹲下，避免被玻璃劃傷！”

但下一秒，一枚炸彈落在不遠處的教學樓頂，整棟建筑仿佛被巨錘砸中，墻體開裂，塵土飛揚。窗戶瞬間爆裂，玻璃碎片如雨點般飛濺。幾名學生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氣浪掀翻在地。

陳啟銘本能地撲向旁邊的同學，將他護在身下。一塊木板擦著他肩膀砸下，火辣辣的疼痛讓他皺起眉頭。他抬起頭，看到原本熟悉的教室已經面目全非，黑板歪斜，桌椅翻倒，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煙味與血腥氣。

“快……快出去！”他咬牙撐起身子，拉起身邊受傷的同學，朝樓梯口挪去。

樓梯口已經塌了一半，斷裂的鋼筋裸露在外，像一張張猙獰的嘴。陳啟銘掃視四周，目光落在窗簾上——厚重的深藍色布料依舊垂掛在窗邊，仿佛尚未意識到災難的降臨。

他迅速扯下窗簾，一把撕成數段，綁在一起形成一條粗繩。確認結實之后，他將另一頭系在窗框上，探出身子看了看下方的情況。二樓不算太高，只要動作穩當，應該能安全落地。

“你們先下去。”他回頭對剩下的幾位同學說道，“我斷后。”

一位女生顫抖著點頭，小心翼翼地抓著繩索往下滑。其他人緊隨其后，一個個順利抵達地面。最后一人下來時，繩索突然斷裂，女生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哼。陳啟銘來不及多想，翻身躍下，扶起她便朝操場方向奔去。

操場中央升起滾滾濃煙，一棵老槐樹被炸得只剩下半截樹干。幾個學生躺在地上，鮮血染紅了校服。遠處，一架日軍飛機仍在盤旋，機翼下閃著寒光的機關槍隨時可能再次掃射。

“趴下！”陳啟銘猛地將身邊的女生推倒在地，自己也順勢滾入一旁翻倒的課桌下。

子彈從頭頂掠過，打在泥土里，激起一片塵土。他屏住呼吸，等待那架飛機飛遠。幾分鐘后，天空恢復短暫的平靜。

“我們得快點離開這里。”他低聲說，拉著女生繼續前行。

穿過操場時，他忽然注意到一個身影。那是他們的歷史教授，腿被炸斷了，卻仍坐在廢墟中，手里緊緊抱著散落的講義，嘴里喃喃自語：“知識不能毀……知識不能毀……”

陳啟銘心頭一震，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教授的目光渙散，臉上滿是血污，可眼神中卻透著一股執拗的堅持。

他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停下。他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是逃離這片死亡之地。

終于，他們抵達了校園邊緣的安全區域。人群聚集在那里，哭聲、喊聲此起彼伏。有人包扎傷口，有人尋找親人，還有人呆立原地，仿佛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陳啟銘站在一處高坡上，望著身后那片曾經寧靜的校園。教學樓已成廢墟，圖書館的屋頂被掀開，操場中央的校鐘也倒塌了，只剩半截鐘身裸露在瓦礫之中。

他緩緩走近鐘樓遺址，踩著松動的磚石，小心地撥開碎石。一塊刻有校訓的銅片映入眼簾——“厚德載物，自強不息”。

他彎腰撿起那塊鐘片，指尖拂過上面斑駁的字跡。就在背面，一道模糊的編號引起了他的注意：“J09”。那不是普通的刻痕，更像是某種標記，像是人為留下的線索。

是誰留下的？又為何要留下？

他沒有時間細想，因為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你還在這里？”一名工作人員跑過來，氣喘吁吁地說，“趕緊撤離！指揮部正在清點人員，所有幸存者都要集中安置！”

陳啟銘點點頭，把鐘片收進口袋，轉身跟著人群離開。但在邁出第一步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那片廢墟，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

夜色漸漸籠罩校園，殘破的建筑在風中低語，仿佛在訴說著一段尚未結束的故事。

他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回到從前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