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大鳳凰的鈴鐺在門衛室窗前響起，趙巖右腳往地上一撐，從二手郵電局挎包里掏出一本雜志。

“喲嗬，這不是小趙嘛！真是好久沒見了......”

“給您本雜志打發時間。”

“雜志？我瞧瞧......《京城文學》第12期......”

“48、49、50頁，我寫的......”

趙巖右腳猛蹬地面借力，大鳳凰沖進了棉紡城。

“寫的什么啊？喲，這紙不錯，可以放廁所......哎，多給幾本啊！我們家人多......”

你大爺的！

趙巖后腳跟狠狠踩下腳踏板，大鳳凰一頭扎進了巷子。

“奶奶！”

“喲，我大孫兒回來啦！”

李奶奶從屋里出來，手里還捏著份報紙，看見趙巖進門，臉上的笑容跟著就漾開了，“怎么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去菜市場買些新鮮的排骨，做你喜歡的紅燒排骨......”

“只要是您做的，我都愛吃。”

“凈揀好聽的說！你一個禮拜能多回來陪我吃幾頓晚飯比什么都強......哎，你怎么這會回來了？”

“我不是寫了篇小說嘛，今兒刊發......”

“哎呦喂！我大孫兒可太有出息了！快拿來我瞅瞅......希波克拉底誓言——這名字一看就有才華......”

李奶奶咧著嘴直樂，“哪兒有賣的？我去銀行取錢，買上它百八十本的，那些工友、街坊鄰居都送送，讓他們瞧瞧我大孫兒這才華！支持支持我大孫兒的事業！”

“別別！就一短篇小說，滿打滿算兩張紙三頁，不值當！等哪天我出本書，您老再把棺材本兒取出來，幫我撐面子......”

“棺材本兒？你可真敢張嘴，我還指望它養老呢！那小兔崽子指望不上......”

“不是還有我嘛！”

“沒白疼你。有你這話，我就不存錢了啊！明兒就去買個冰箱......”

“呃，給我也買個唄。”

“可拉倒吧，有了冰箱，你小子更不回來吃飯了！再說了，你要冰箱干什么？放咸菜？！”

“您這話也忒傷人了......”

李奶奶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才戀戀不舍的遞給趙巖，“吃飯了沒有？中午吃的打鹵面，還剩點澆頭......”

“您這么一說，還真有點餓了。”

“那行，你進屋看會兒電視......”

“蘿卜絲少放點，多扒幾瓣蒜，再整倆雞蛋......”

李奶奶瞪了他一眼：“嘿，你小子還點上菜了！我這兒還有倆嘴巴子呢。”

趙巖嘿嘿一笑，看了看走進廚房的李奶奶，又看了看手中的《京城文學》，也不知原作者看到會是什么表情？

......................

蹭了頓晚飯，又打包了些炸素丸子，豆腐、粉條、菠菜拌的餡兒，做燴菜時扔幾個，吸飽湯汁特香，再溫上一壺小酒，美啊！

等趙巖回到南竹竿胡同，天都黑了。

剛進胡同，看公共電話的居委會大媽就喊：“小趙，有電話找你！”

“誰啊？”

“長途電話，深城來的......”

大媽將收音機音量關了，翻看電話簿，“深城賓館，203房，姓王，電話XXXX。”

趙巖皺了皺眉，小王？怎么是他，陳海呢？

“你是回電話，還是明兒打電報？”

“回電話。”

“你小子果然是個款爺！”

大媽瞄了一眼墻上的鐘，“還有十幾分鐘就6點了，能省不少錢呢。”順手一擰收音機，正播著劉蘭芳的評書。

趙巖點了點頭，公共電話已經可以打長途了，不過流程非常繁瑣，要聯系郵電局的總機，由接線員接通對方城市的總機，再轉接到具體號碼，整個過程可能得等上十多分鐘，而且通話質量賊差，全是“滋滋”的電流聲。

費用還貴，按兩地相距公里數劃分等級收費，共13級，且均以3分鐘起算，超過3分鐘的按實際通話時間計算，加急電話按尋常電話加倍收費。每日7時至18時按全價收費，18時至24時打7折，零時至7時半價，星期天和法定節假日全體半價。

當啷當啷的銅鈴聲從老式掛鐘里飄出，6點了。

大媽又等了好幾分鐘才開始聯系郵電局總機接線員接通深城電話，并記下“掛號時間”。

等電話交到趙巖手里，已經快6點20了，大媽又記下接通時間，精確到秒。

“喂，小王，怎么了？”

“你說什么，我沒聽清......喂，喂，喂！你大點聲......行行，知道了，你好好養著，我來想辦法......掛了！”

大媽在電話簿上記下掛斷時間，問：“月底結，還是怎么說？”

“等賬單吧。”

趙巖接過筆，唰唰簽下大名。

“深城的親戚受傷了？”大媽一臉八卦。

“嗯，被狗咬了。”

“喲，那可遭老罪了！聽說要打56針呢！一針下去，胳膊得疼好幾天......”

趙巖笑笑，“您忙，我回去了。”

一踏進院門，趙巖臉色便陰沉下來，陳海被人弄進去了。

這個時候深城勞動力資源豐富實惠，土地資源也相對充足，且有優惠政策吸引外資。香江資本家為了降低成本，把大量的服裝廠、玩具廠搬了過來。

威爾那個老洋鬼子也嗅到了商機，他不顧趙巖勸告，將手中的部分樓盤拋掉，收購了一家玩具廠，然后將流水線搬到深城。

他的電話提醒了趙巖，于是給在春城倒騰君子蘭的陳海拍了個電報，讓他們去深城看看。

趙巖準備在深城搞個小型服裝廠并往香江賣衣服，當然了，這需要威爾那個老洋鬼子幫忙。

他向威爾了解了深城的情況，場地租賃、生產設備、原材料采購、當地人工薪資，以及注冊公司、獲取營業執照等等。

經過計算，他確定只需10—15萬就可以在深城開一個小型服裝廠，2、30名工人的那種小廠。

趙巖現在不缺錢，兩盆上品油匠君子蘭賣了7萬，陳海利用這些錢買入賣出，僅一個半月就翻了一番。

陳海原本還想在春城再待一個月，被他給制止了，那邊不僅市場越來越瘋狂，人們也陷入了瘋狂，出現了數起惡劣事件，趙巖擔心出事。

時代的浪潮奔涌向前，錢留著就是貶值，必須抓住這個風口，為90年代的“超級浪潮”儲備充足的資金。總不能一缺錢就賣古董吧！

話說，現在好象還沒有那個什么聯防隊吧？

什么人如此牛逼！

硬剛肯定進去，至于給錢，搞不好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想到這里，趙巖長嘆了口氣，只能去求威爾那個老洋鬼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