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圣魔宗山門下的坊市。
午后的日頭正烈,曬得青石板路發燙。
往日里這里總是摩肩接踵,工匠散修們扛著鋤頭、羅盤,蹲在墻角吆喝著“尋礦探脈”“開山筑石”。
如今卻空蕩蕩的,只剩下幾個歪斜的草棚,棚下的石凳積著薄塵,連討價還價的喧囂都沒了蹤影。
陳無極逛了兩圈,眉頭越皺越緊——仙庭的懸賞一出,能喘氣的工匠怕是都涌去那邊了,連最懶的幾個老油子都不見蹤影。
這幫家伙可沒有什么正魔立場,那邊給的價錢高就去哪邊。
而且做的都是些尋常建造營生,上面也不在意。
他正打算轉身回山,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沙啞的招呼:“這位公子,要找會探脈、能挖地的苦工不?”
循聲望去,坊市最角落的陰影里,蹲著個身形佝僂的中年人。
他穿件洗得發白的灰布短褂,腰間別著桿銹跡斑斑的鋤頭,木柄磨得發亮,顯然用了許多年。
他頭埋得有些低,額前亂發遮住半張臉,露出來的下巴上沾著泥,修為不過煉氣四五層,在修仙界里,約莫是最底層的存在。
怎么還有條漏網之魚?
陳無極心中詫異,卻不報什么希望,卻還是走過去,隨口問:“你是什么流派的?”
中年人抬起頭,露出張溝壑縱橫的臉,咧嘴一笑,牙有些黃:“自己家傳的,沒什么流派。”
果然,是個野路子。
“但是咱也在奇巧宗干過一段時間。”
陳無極愣了愣——奇巧宗雖不算頂尖宗門,卻以機關術、探脈術聞名,稍微會一點別的,也不至于淪落到坊市當苦工。
看著陳無極的表情,中年人苦笑一聲,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把臉:“被逐出來的。學藝不精,在宗里混不下去,只能來這兒討口飯吃。反正咱們苦工,哪分什么正魔,能活命就行。”
“露兩手看看。”
陳無極指了指他腳邊的鋤頭。
中年人嘿嘿笑了,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攥緊鋤頭,猛地往身前的青石板砸去——“砰”的一聲悶響,鋤頭彈了回來,石板上只留個淺白的印子,連點火星都沒濺起來。
氣勢很足。
他臉上的笑僵住了,撓著頭,一臉尷尬:“這、這鋤頭不爭氣……”
“我是讓你展示一下有沒有分金定穴的本事.....”
陳無極頗為無語。
看著那桿連石頭都砸不動的破鋤頭,心里最后一點指望也沒了。他從袖中摸出一枚靈石,遞過去:“拿著吧,買壺酒暖暖身子。”
中年人接過靈石,指尖微微發顫,眼里掠過一絲失望,卻又猛地攥緊拳頭,一把拉住陳無極的袖子,急聲道:“公子莫走!我還有別的本事!”
“哦?”陳無極挑眉,抽回袖子,“你說。”
“我祖上是這兒的弟子,”中年人壓低聲音,湊近了些,唾沫星子噴在陳無極手背上,“當年幽冥圣宗覆滅時,他逃了出來,隱姓埋名一代代傳到我這兒……”
“我腦子里,”中年人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繼續道,“有當年圣宗的部分地圖。”
陳無極皺眉:“幽冥宗的地圖?沒興趣。”
“圖里有東西!”中年人急忙道,眼里閃著光,“要是能找到,咱們下輩子就……就無憂無慮了!”
“無憂無慮”四個字,像顆小石子投進陳無極心里,漾開圈漣漪。
他瞥了眼中年人——這老小子修為低微,無依無靠,眼里的渴望倒是真切,那點小心思,無非是想借著這事兒攀附宗門,混個安穩日子。
他故意板起臉:“我憑什么信你?”
中年人搓著手,笑得有些諂媚:“小老兒孤身一人,要是真能成了,只求公子抬舉,把我引薦進初圣魔宗,哪怕當個灑掃雜役,能混口飽飯,享點清福……”他擠了擠眼睛,那點“男人都懂”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陳無極看著他這副模樣,突然覺得有點好笑。想進本宗門享福?倒也算個實在的念想。
話說這坊市,多的是這樣心思的人。
而且此時轉念一想,有個會揮鋤頭的,也好過交不了差。
“行吧。”他擺擺手,轉身往幽冥山的方向走,“既然你想‘享福’,我就成全你。”
“先說好了,隨我去上面交差,順便路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你所謂圣宗的寶貝,若有收獲,就帶你入宗。”
中年人愣了愣,隨即喜出望外,扛起那桿破鋤頭,顛顛地跟上來,嘴里不停念叨:“公子放心,我這記性好著吶,那圖上的標記,閉著眼都能畫出來……”
日頭漸漸西斜,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一前一后,往蒼茫的幽冥山深處走去。
陳無極聽著身后絮絮叨叨的念叨,心里卻在盤算——幽冥圣宗?敢這么自稱的,想必當年盛極一時,占據如此大的地盤還是覆滅了,其中內情一定不簡單。
搖搖頭沒有多想,陳無極二人朝著指定的集合地點而去。
。。。
幽冥山近來愈發熱鬧,卻也愈發詭異。
因為蕭妙妙發布的尋水命令,導致許多修士為了賞錢,開始奮力挖礦,水沒找著,但竟然真有些人挖到了些屬于幽冥宗的遺跡、
這下子可傳了開來。
隨著幽冥圣宗的過去的舊聞再次被傳的沸沸揚揚,山內明里暗里的斗法聲倒是稀了,取而代之的是四面八方涌來的探寶者。
昔日沉寂了千百年的荒山,如今竟像是捅了馬蜂窩——隨處可見扛著鋤頭、羅盤的修士,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比對地圖,塵土被往來的腳步揚起,混著汗味與靈力波動,在燥熱的空氣里發酵。
盜墓賊和懂探脈的挖掘工成了香餑餑,價碼一日三漲。
這是幾十年都沒有的行情。
陳無極與老張頭二人,一路走得腳底板發疼。
兩人已經在山里行進了兩日,眼前除了風化的怪石就是枯槁的老樹根,連點濕潤的泥土都沒見著。
這集合地點,選的真是古怪,有點難找啊。
陳無極頭疼不已。
“老張頭,你說是腦子里有地圖,結果連上面的集合地點都找不著?”
陳無極踢飛腳邊一塊碎石,碎石滾下山崖,半天沒傳來回音,“再瞎轉悠,我的時間可經不起這么耗,怪罪下來,你我都要受罰。”
走在前面的老張頭猛地回頭,咧嘴一笑,一口大黃牙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顯眼,倒有幾分瘆人。
他尷尬地搓著滿是老繭的手,手背青筋暴起:“公子莫急,莫急!這地圖都過了千百年,山川移位,跟現在的地貌早就對不上了,還得慢慢分辨不是?”他頓了頓,又拍著胸脯補充,“上面的地方要是這么好找,哪輪得到現在去挖?早被人挖空了!”
陳無極漫不經心地環顧四周,目光掃過遠處形似骷髏頭的巨石,隨口問道:“你說圣宗遺跡里有門道,難道還有什么寶貝不成?”
老張頭嘿嘿笑著,并不說話。
“有屁快放。”
陳無極毫不客氣地呵斥道。
“有一口泉眼。”
“傳說中的幽冥圣泉。”
“幽冥圣泉?”
陳無極皺眉,一聽就不是什么好東西,“此物有何作用?”
老張頭眼睛一亮,聲音壓得低了些,“據說能讓死人復生!”
見陳無極眉梢微挑,露出幾分不屑,他趕緊擺手,“當然當然,這都是說書先生編的瞎話。依我祖宗傳下來的只言片語,圣泉真正的用處,是能洗去人身上的‘五衰之氣’——也就是咱們說的死氣,能延年益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