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國，如今在三界地圖上的官方標注是“西天集團東南亞市場戰略合作區”。這里沒有咖喱味，只有一股濃郁的、混合了流量焦慮和律師函打印墨水味的亞熱帶季風。

“西游打工人聯盟”的臨時辦公室，設在一家瀕臨倒閉的印度飛餅連鎖店的二樓。孫悟空正用火眼金睛掃描一份《三界KOL行為規范白皮書》，試圖找出可以鉆的空子。豬八戒則在研究飛餅的七十二種吃法，并計劃推出一款“高老莊秘制豬油蔥香飛餅”，進軍夜宵市場。

唐僧正在打坐，但眼皮跳得比K線圖還快。他總有種不祥的預感，感覺自己的個人品牌即將遭遇一次史無前例的公關危機。

預感很快就應驗了。

沙僧面無表情地推開門，手里捧著一個閃著紅光的玉簡，上面刻著天庭最高法院的logo。

“師父，”他的聲音平得像一條已經拉直的心電圖，“我們被起訴了。”

“誰！”八戒嘴里的飛餅差點掉出來，“是鎮元子那老小子為他的人參果申請破產保護了？還是獅駝嶺那幾個妖怪不服判決上訴了？”

“都不是。”沙僧將玉簡投射到墻上，一份金光閃閃的起訴狀赫然在目。

原告：天竺國公主（藝名：玉兔姐姐）

被告：唐玄奘（又名：金蟬子，旃檀功德佛候選人）

案由：情感欺詐及口頭婚約違約

唐僧眼前一黑，差點當場表演一個原地涅槃。

“荒謬！”他拍著桌子，手里的佛珠散了一地，“貧僧與天竺國公主清清白白，何時有過婚約！”

“原告提交了證據。”沙僧冷靜地劃開下一頁。

墻上，開始播放一段視頻。

畫質搖晃，燈光昏暗，背景音樂是震耳欲聾的《最炫民族風》。地點，是廣寒宮負一層的員工專屬KTV。

畫面中央，一個穿著龍袍、頭戴僧帽的身影，正抱著一根麥克風，滿臉通紅，眼神迷離，用一種混合了梵音和跑調的魔性唱腔，聲嘶力竭地嘶吼著：

“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悄悄問圣僧，女兒美不美，女兒美不美……”

是唐僧。

喝高了的唐僧。

他一邊唱，一邊還扭動著腰肢，跳著一套完全不符合人體工學、疑似從八戒那里學來的社會搖。他身旁，一個穿著粉色紗麗、頭戴兔耳朵發箍的女子，正滿眼崇拜地看著他，手里還搖著沙錘。

視頻的最后，唐僧一把摟住“玉兔姐姐”的肩膀，對著鏡頭，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然后大著舌頭宣布：“等……等俺老唐取經回來，就……就娶你！你就是我的……我的月光白！”

視頻播放完畢。

辦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八戒咀嚼飛餅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孫悟空的金箍棒，“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看著畫面里那個放飛自我的師父，感覺自己的火眼金睛需要滴一點眼藥水。

“師父，”八戒小心翼翼地問，“您這……屬于酒后失德，還是……真心話大冒險？”

“是陷阱！是碰瓷！”唐僧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視頻里的“玉兔姐姐”，“這根本不是公主！這是嫦娥總監的寵物，那只天天在廣寒宮搗碎紙機的兔子精！”

“晚了。”沙僧面無表情地調出仙網熱搜榜，“唐僧酒后求婚玉兔精這個話題，已經登頂第一。下面關聯的詞條是佛門PUA和渣男本色。”

就在唐僧感覺自己即將被輿論的口水淹死時，法庭的遠程連線請求彈了出來。

畫面一分為二。左邊是哭得梨花帶雨的玉兔精，右邊，卻不是預想中的法官，而是一個穿著皇室正裝，面容清冷高貴，眼神里帶著三分譏笑、三分薄涼和四分“你們都是垃圾”的真公主。

“肅靜。”真公主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關于這場鬧劇，我只說三點。”

她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這位玉兔女士，”她瞥了一眼左邊的屏幕，“未經我本人授權，擅自使用我的面部肖像進行直播帶貨、KTV陪唱等一系列商業活動。其行為已構成嚴重的IP侵權。”

她伸出第二根手指，背后的大屏幕上瞬間出現了一份詳細的數據分析報告。

“第二，根據我方后臺數據統計，玉兔女士使用我的肖像進行直播，累計獲利三千八百萬金丹。其中，打賞榜一，ID為‘永遠的御弟哥哥’的用戶，貢獻了百分之九十的流水。這筆錢，唐總監，您是打算走公賬，還是私賬？”

唐僧的臉，已經不能用顏色來形容了。

“第三，”真公主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看向玉兔精，“根據我們的《肖像使用及商業分成協議》，你所有收入的百分之三十，應歸我所有。現在，立刻，馬上，轉賬。否則，我的律師函，會比你的快遞先到。”

玉兔精的哭聲戛然而止，臉上的表情比吃了過期的仙丹還難看。

“至于你，”真公主的目光轉向唐僧，那眼神，像在看一個大型的、行走的、不可回收的垃圾，“我對你的婚約不感興趣。我只關心我的品牌聲譽。我要求你，立刻召開新聞發布會，澄清事實，并賠償我的精神損失費。”

她頓了頓，報出了一個數字。

“不多，就剛才那筆打賞的三成。”

全場再次陷入死寂。

孫悟空，這位齊天大圣，這位斗戰勝佛的候選人，默默地從耳朵里掏出了金箍棒。

他沒有變大，而是拔下一根猴毛，沾了點桌上的茶水當墨汁。

他被任命為本次“庭外和解”的臨時書記員。

他看著屏幕上這出交織著情感糾葛、商業欺詐和IP侵權的年度大戲，聽著唐僧的喃喃自語、玉兔的嗚咽、公主的冷笑，以及八戒在一旁“臥槽臥槽”的背景音。

他深吸一口氣，提起那根猴毛筆，在面前的玉簡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了他對這場鬧劇的最終定論。

那筆跡，力透紙背，充滿了對這個荒誕三界的無限嘲諷。

只有一個字。

渣。

寫完一個，他覺得不過癮，又在后面，密密麻麻地，寫了九九八十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