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河，結冰了。

這不是自然現象。這是規則。

河面像一塊拋光過度的藍寶石，光滑，冰冷，不帶一絲人氣。風吹過，沒有聲音，仿佛連空氣都被凍結成了固體。這地方不像三界之內，更像某個被遺忘的服務器后臺，運行著一套古老而霸道的防火墻協議。

一個男人站在冰中央。

不，那不是男人。他穿著手工定制的深灰色西裝，戴著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后是兩顆毫無波動的眼珠。他像一張完美的PPT模板，精致、標準，且毫無靈魂。

“取經項目組？”他開口，聲音像AI語音助手，不帶任何感情起伏，“我是天庭輿情管控辦公室主任，靈感。你們的賬號，涉嫌傳播不實信息，破壞三界穩定。”

孫悟空的火眼金睛掃描儀瞬間啟動，一串數據流在視網膜上飛速滾過：【靈感大王，本體：金魚。職位：天庭內容和諧部主任。威脅等級：輿論封殺（S級）】。

“嘿，一條魚也來管天管地？”悟空的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俺老孫發的帖子，哪條不實了？”

靈感主任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冰冷的光。“《關于西天分公司與道教集團存在不正當關聯交易的深度調查報告》，”他一字一頓地念出標題，正是悟空前幾天用八戒的脂肪層數據U盤爆出的猛料，“該內容未經天庭宣傳部審核，已構成A級輿情事故。根據《天庭仙網社區管理規定》第404條，你們必須立刻刪除所有相關內容，并發布官方澄清稿。”

他頓了頓，補充道：“范本我已經發到你們團隊的釘釘群了。”

唐僧的臉白了。項目負責人的本能讓他立刻感到了KPI不保的危機。“靈感主任，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們團隊一向以取經大業為重，絕對沒有破壞穩定的意思……”

“沒有誤會，陳總監。”靈感主任打斷他，“要么刪帖道歉，要么……項目凍結。”

凍結。

這個詞像一根冰錐，刺進每個人的神經。項目凍結，意味著十四年的KPI清零，功德點歸零，連筋斗云的共享會員資格都會被吊銷。這是數字化時代的終極放逐。

“你！”悟空的金箍棒已經開始嗡嗡作響。

“暴力威脅，將觸發《仙界尋釁滋事法案》，罪加一等。”靈感主任的語氣依舊平穩，“我只是個執行規則的。規則，懂嗎？”

就在氣氛凝固到冰點時，豬八戒動了。

他哼哧哼哧地掏出自己的山寨“遙遙領先”手機，打開了直播軟件。“家人們！家人們誰懂啊！”他對著鏡頭擠出一個油膩的微笑，“今天俺老豬冒死給大家做個測評，看看這天庭的重點基建項目——通天河冰封工程，到底安不安全！”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踩上冰面，手機攝像頭卻“不經意”地掃過靈感主任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大家看，這位就是項目負責人，靈感主任。長得一表人才，一看就是搞大工程的。咱們今天就來個承重測試，看看這冰面能不能承受得住俺老豬這三百斤的福氣！”

唐僧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沙僧默默地打開了手機錄音，并給八戒的行為備注為“現場取證”。

悟空冷眼旁觀。他知道，這呆子不是在測評，是在釣魚。用一種最蠢，也可能最有效的方式。

八戒在冰面上蹦了兩下，直播間里禮物和彈幕齊飛。

【主播小心！這冰看著就不靠譜！】

【這主任看著好眼熟，是不是上次封我賬號那個？】

【八戒！快問問他，我的功德點為啥越修越少！】

八戒得意地晃著大耳朵，正準備再來個高難度的“野豬打滾”。

“咔嚓。”

一聲清脆的裂響。

不是八戒腳下。是他身后，那片看似堅不可摧的冰層。裂縫像黑色的閃電，瞬間蔓延開來。

“不好！”靈感主任的臉色第一次變了。

“嘩啦——”

冰面大面積塌陷，八戒連人帶手機，慘叫著掉了下去。冰冷的河水瞬間沒過他的頭頂。

“呆子！”悟空一個筋斗就要去撈。

可八戒自己冒出頭來了，鼻孔里噴著水柱，手里卻死死地拖著一個什么東西。那東西黑乎乎的，像一口沉水的箱子。

“師父！猴哥！有東西！”他奮力地把那東西往冰面上推。

靈感主任的臉色，從蒼白變成了死灰。他沖過去，似乎想把那箱子再踹回水里，但已經晚了。

悟空一把將箱子拖了上來。箱子由某種不知名的玄鐵打造，上面刻著四個古篆——“童男童女”。

“這是什么？”唐僧問。

“服務器。”悟空的火眼金睛已經完成了掃描，“古老的物理備份服務器。前神話時代的架構，居然還在這里。”

八戒又從水里拖出好幾個一模一樣的箱子，嘴里還罵罵咧咧：“凍死俺老豬了……這河底怎么跟個電子垃圾場似的……”

靈“感主任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顫抖：“別碰！這些是……是封存的廢棄資產！屬于天庭機密！”

“機密？”悟空冷笑一聲，金箍棒一頭已經變成了USB-C接口，精準地插入了其中一個箱子的數據端口。隨著一陣輕微的電流聲，箱體側面一塊蒙塵的屏幕亮了起來。

【正在啟動“童貞一號”數據單元……】

【系統自檢……文件系統損壞……正在嘗試修復……】

【修復成功。發現唯一幸存文件：Pantaoyuan_TeamBuilding_2024.mp4】

“團建視頻？”八戒把濕漉漉的腦袋湊了過來。

沙僧已經掏出降妖寶杖，杖頭的攝像頭對準了屏幕，開始全程錄像。

悟空點了播放。

屏幕閃爍了幾下，出現了畫面。畫質很渣，像是用最早期的靈石手機拍的，鏡頭晃得厲害。背景是天庭的蟠桃園，仙霧繚繞。

然后，兩個人影闖進了鏡頭。

其中一個，面容青澀，還沒留起后來那標志性的大胡子，正是年輕版的如來。

另一個，仙風道骨，卻扭動得異常靈活，是道祖太上老君。

他們……在跳舞。

背景音樂是某年三界最火的神曲，節奏簡單又上頭。而那兩位至高無上的存在，正踩著鼓點，跳著一套極其笨拙、極其沙雕、又莫名歡樂的交誼舞。

如來順拐了。

老君踩到了自己的袍子。

兩人撞在一起，笑得像兩個偷喝了仙酒的傻小子。

整個世界，安靜了。

唐僧的嘴張成了“O”形。

沙僧的降妖寶杖掉在了地上。

八戒直播間的彈幕，在靜止了三秒后，以一種核爆的方式，徹底淹沒了屏幕。

靈感主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臉上的表情，已經無法用任何詞語來形容。

那是一種信仰、事業、以及職業生涯，在同一瞬間，被徹底格式化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