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點半，隨著寧凡一聲哨子吹響，工人們像蜜蜂一樣從宿舍涌出。

雖然寧凡平時什么活都干，但最主要的還是開塔吊。

塔吊有多危險，開過的人都知道。

寧凡乘坐升降機到最頂部，從這里上操作室會少爬一段距離。

樓頂連接塔吊的安全通道，實際上就是用鋼管并排搭的獨木橋，有半米寬，只能一個人走。

塔吊和施工樓之間，就靠這半米寬的鋼管橋連接著，距離地面有幾十米。

最危險的莫過于這最后一段路，12個標準節，只能一級一級往上爬。

這個時候不能往下看，容易腿軟。

要是不小心腳滑了，掉到地面……

除了開席，沒有第二種可能。

當然，除開安全因素考慮，塔吊司機勞動強度不大，而且不是每天需要，像刮風下雨天，都會停止作業。

而寧凡主動包攬下這個活，為的就是防止意外情況的發生。

防墜器倒是有，只不過寧凡嫌穿戴這玩意耽誤事，用他自己的話說，他閉著眼都能摸到操作室。

毫無意外，寧凡到達操作室后，開始和往常一樣，將攪拌好的混凝土運往各施工樓層。

下午六點半，重型機器的聲音漸漸在高空中消散，工人也都從施工樓里走出。

天邊一團團棉絮似的云，化成了褐色。

寧凡身披著暗紅色的光華，從塔吊一級一級爬下。

兩個小時而已，干過工地的都知道，這種程度一點也不累。

…………

快七點了，寧凡從工地離開，應趙晨的約。

兩人約的地方是條老街市，這條美食街極其有特色，路兩旁即是住戶，也是攤販。

白天有點冷清，一到晚上就熱鬧。

當然，這是政府改造過的成果，曾經只能用臟亂差來形容。

趙晨專門對這條街做過考察，得出一條結論：

負責這條街改造的哥們，你是真牛掰！

因為照以往的經驗，這種自發形成的美食街，都會采用直接取締的方式。

沒辦法，太難管了！

不僅各種證件不齊，食品衛生難以保證，關鍵是把環境也污染了。

下水道里，相關部門在大量垃圾中發現少量雨水……

環保、食品部門來查，發現沒證件，責令整改。

【“你咋不查其他家的，他家也沒有。”】

【“我這是流動車攤，上哪去搞證件？”】

【“好好好，我明天就去申請。”】

【“你們是不是收錢了，難為我們？”】

然后反手就是一個舉報……

這種情況，一刀切是最有效的方法。

可偏偏，有狠人跟歷史經驗反著來。

結果，還真給他干成了！

現在街道整潔了，每家店證件齊全，環保部門多次評估都是合格。

甚至多次登上本地報刊，被評為“舊城區街道改造十大惠民工程之一。”

對此，趙晨佩服的五體投地。

他難以相信，那哥們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簡直就是超人！

趙晨在露天的燒烤攤一邊等待寧凡，一邊看著這條煙火氣十足的街市。

從專業的角度來說，這條街的改造，簡直就是藝術品。

寧凡一眼就從人群中看見了趙晨，他一米八幾的個頭，穿著黑色polo衫，往那一坐，挺顯眼的。

“趙晨，咱來這條街吃飯快一年多了，研究出什么訣竅沒？”

趙晨招呼寧凡坐下，對老板娘喊道：“剛才點的東西可以上了。”

趙晨發現寧凡這小子穿著干凈衣服，雖說是無肩短袖，至少沒灰頭土臉的應約，他很欣慰的說道：“可以啊，知道收拾一下再來，還是你今天沒上班？”

“那不胡扯么，我哪天不上班，今天出汗太多，不換衣服我身上刺撓。”

趙晨安慰自己道：“行行行，我就當是你給我面子。”

店里來吃飯的客人很多，不過菜品很快陸續上齊，兩個人倒上冰鎮啤酒。

趙晨往椅子上一躺，從兜里掏了包煙出來。

“寧凡，如果這條街的改造是我主抓，你覺得我會怎么做？”

“你？估計會搞一刀切！”

趙晨連咳幾聲，“我艸，你怎么知道的？”

寧凡一臉平靜道：“不僅僅是你，我覺得大多數人都會這么干，畢竟只是條美食街，沒啥經濟效益。”

“你這話說到點子上了，我現在也沒搞明白，這政策是怎么推行下去的。”

“你又不是這個區的，操啥心？”

“我研究研究別人是怎么進步的啊！現在這項工程的民生意義已經遠超過經濟意義，連我們主任都經常在大會上提。”

寧凡盯著趙晨的表情，“你不對勁，今天怎么一直把話題往這條街上扯？”

趙晨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新來的主任是住建局平調下來養老的，平日里就喜歡聊點這種話題，我對這方面不了解，接不上他的話。”

正說著，老板娘又端上來幾個烤羊筋。

趙晨連忙朝老板娘問道：“老板娘，你送錯桌了吧，我沒點這個。”

圓臉老板娘很親切的笑道：“沒上錯，這幾個菜是送給你們的。”

“那不用，回頭我一并結賬，該怎么算怎么算。”

雖然他們兩個是這家店的常客，抹個零頭什么的是人之常情，可這幾個羊蹄筋怎么著也要大幾十。

寧凡有點好奇的問道：“老板娘，能問問你為什么要送我們這些東西嗎？”

“你們兩個是公務員吧？”

她指著寧凡說道：“尤其是你小伙子，長的一臉正氣，之前有省里的大領導來這條街考察，進來過我們店，還有好多記者圍著拍照，那領導身邊的人，跟你氣質很像，你第一次來我就看出來了！”

寧凡失笑：“老板娘你認錯人了，我對面這個才是真的。”

“那我知道，這個小伙子每次來都提著公文包，不過我覺著你比他穩重，官肯定更大。”

趙晨望著寧凡憋笑，寧凡也沒想到老板娘會這么說。

“老板娘，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等會該多少錢算多少錢！”

“不不不，你們誤會我意思了，我就是想謝謝你們，要不是你們政策執行的好，我家的生意哪能做得這么紅火。”

“你們有陣子沒來了，我還以為你們調走了，以后再來，我都送你們幾個菜！”

好不容易把老板娘送走，趙晨突然來了靈感，連忙拿出本子和筆，記錄著什么。

寧凡對著奮筆疾書的趙晨說道：“等會我一塊把賬結了。”

“你看，這趟沒白來吧，能和我們主任聊的東西這不就有了！”

沒一會，趙晨把文章的架構打好，寧凡拿過來看了看。

“可以，不過開頭第一句話可以再完善一下。”

“嘶，確實，我這個開頭雖然對仗工整，可總覺得少了點情感。”

趙晨思考了半天沒什么靈感，對寧凡說道：“你幫我想個好的，這頓我請！”

“真的？”

“包真。”

“行，那我可要琢磨琢磨了。”

寧凡扭頭看向正忙的熱火朝天的老板娘，這期間有客人買單，寧凡注意到她腰上斜挎的錢包，是編織袋裁剪出來的。

不好看，但結實耐用。

于是靈感便像潮水般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