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寧凡面色深沉。

他在想：趙晨跟誰喝酒，喝到不能自己打電話？

趕到一品酒樓后，寧凡一下車，便看見在門口垃圾桶狂吐的趙晨。

一個面貌青澀，帶著厚框眼鏡的年輕人正費力的攙扶著他。

“是寧先生吧？趙科長今天喝了不少，還好你來了。”

聽聲音，方才就是他給寧凡打的電話。

“怎么喝成這樣！”

看著如一攤爛泥的趙晨，寧凡頗為頭痛。

兩個人把趙晨架到他那輛邁騰380的后座上，趙晨體格不小，身高也有185左右，饒是費了不少力氣。

安頓好趙晨后，青澀青年很有情商的給寧凡遞了根煙，寧凡擺手，示意拒絕。

見面前比自己小幾歲的青年有些局促，寧凡笑道：“別誤會，我不抽煙的，對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機號的？”

“趙科長飯局開始之前便把你的號碼告訴我了，說：要是他喝高了，就打這個號碼救急。”

寧凡無語，又問道：“跟誰？”

“市宣傳處的韓科長。”

寧凡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天色也不晚了，我先把你送回去。”

“您先把趙科長送回去吧，這地方好打車，他今天是真沒少喝，我幾次幫他擋酒，他都示意我退下……”

想了想后，他又說道：“麻煩您稍等我幾分鐘！”

幾分鐘后，青澀青年氣喘吁吁的跑回來，手里多了個袋子。

“這是解酒茶，您務必收下。”

“有心了，路上小心點。”

寧凡倒車之際，青年才意識到自我介紹：“我叫宋健康，是今年剛考進來的。”

……

路口處，寧凡見鄭沁的車還停在不遠處，隔著一個車道的距離朝她喊道：“謝了，回頭聯系。”

鄭沁在車里，把剛才的那一幕盡收眼底，過了一會，才啟動車子離開。

半小時后，春申小區內。

這是一個有些年頭的小區，規模不大，甚至有些擁擠，寧凡繞了幾圈才找到一個停車位。

趙晨住的地方是一個簡單的兩居室，一間臥室，一間書房。

寧凡將趙晨架進屋，安頓好后，又煮了解酒茶。

“醒醒，沒死就起來把解酒茶喝了。”

方才還爛醉不醒的趙晨，突然一下子睜開眼，從床上坐了起來。

“你怎么知道我醒著？”

“剛才上樓梯，你暗地里偷偷給我往后使勁兒的時候就知道了。”

打了個酒嗝后，趙晨沖進衛生間，對著馬桶又是一陣狂吐。

“嘔~”

足足吐了兩分鐘，趙晨才從衛生間出來，擺了個“大”字躺在床上，長舒一口氣道：“真他娘的累！”

“你先把解酒茶喝了。”

“不喝，我自己心里有數。”

“宋健康辛苦跑腿給你買回來的，明天別忘了給報銷。”

一聽是宋健康買的，趙晨猶豫片刻后，還是喝了下去。

“你說說你，20多歲的年紀，活的像70歲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某個大領導。”

“你他媽還好意思提領導兩個字！我凈給人當孫子了，差點沒把腰彎到地球另一端的美國去。”

“你自己說說，這是第幾次了？為什么就不能明白我的苦心呢？”趙晨苦口婆心道。

“你的苦心就是讓我陪你一起當孫子嗎？”

趙晨突然感到一陣肝疼，估計是被酒精刺激的。

寧凡見趙晨問題不大，正欲離開，趙晨點了根煙，叫住了寧凡。

“聊聊？”

趙晨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透自己這個兄弟了。

自從自己升了副科后，從前的那些老同學、老朋友都絞盡腦汁跟他搭上關系，因為任誰都清楚，趙晨把“副”字拿掉只是時間問題。

而且這是在省會城市，前途只能用一片光明來形容。

唯獨寧凡是個例外。

趙晨認為，自己這個兄弟的木頭性格，跟他的身世有關。

剛出生便被父母拋棄，撿回一條命后，也壓根沒機會見什么世面，最關鍵的是，他連高考都沒參加！

這其中原因趙晨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每當趙晨提到這個問題，寧凡就用沉默回復。

久而久之，趙晨就不問了，誰心里還沒點秘密？

許久。

趙晨彈了一下煙灰，問道：“你覺得宋健康怎么樣？”

“人家堂堂研究生，我有什么資格評價。”

“是，他是學歷不錯，可這只是門檻，能邁腿進來的，哪個不是高學歷？”

“他倒挺有意思，人后叫我趙科，知道把副字拿掉，可上次開例會，當著我們主任的面，他還這么喊，搞得我措手不及。”

趙晨吞吐著煙霧，“他和咱們一樣，也是從農村出來的，把書本子啃爛了，才在這座城市有了方寸立足之地。”

“可光會舞文弄墨，沒用！我就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影子，想拉他一把……不然……難啊！”

寧凡就這么聽著趙晨說了兩三分鐘分鐘，扣了扣耳道，終于打斷道：“你喝多了，少說兩句。”

趙晨不知道是被煙嗆的，還是酒沒醒透，眼眶已經濕潤。

“兄弟你就記住我一句話。”

“在這世上，只要是人，都復雜；不復雜的，都不是人！”

寧凡對此習以為常，趙晨一喝多，就說這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前后的邏輯都不搭。

不過趙晨喝多了不發酒瘋，也不鬧騰，有時候還會自己清醒一會。

之前有一次，趙晨把自己大學時期備考的心酸吐露了一遍，這也是寧凡頭一次聽趙晨的大學經歷。

這么說吧，300：1的報錄比，硬是讓趙晨殺出來一條血路。

這其中的苦與累，趙晨也只有喝醉了之后才說。

說話的功夫，趙晨酒勁上來，睡了過去。

寧凡把他的鞋和外套脫了，把空調打開，又在床頭放了一杯水。

做完這些后，寧凡這才放心離開，等后半夜，趙晨自己就會醒。

回到小區已經接近凌晨一點，連保安王平山都打起了盹。

寧凡沒叫醒他，自己跨了進去。

靠著手機的光亮，他摸索著打開院子門上的鎖。

卻發現，老舊的木門上，被人用油漆噴霧畫了一個鬼臉！

原本就身心俱疲的寧凡再也忍不住了，返回到保安亭，猛敲了幾下窗戶。

王平山一激靈，“干啥呢？”

“調監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