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殘子微光

月光冰冷，山林死寂。凝固的殺機如同繃緊到極致的弓弦，隨時可能斷裂。

林夜背靠著冰冷的巖石，左臂肌肉因過度用力而劇烈顫抖，針尖刺破頸側皮膚的冰涼觸感和掌心被紫影針劃破帶來的微麻感，如同兩條毒蛇纏繞著他的神經。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牽動著后背那道火辣辣的刀傷和右臂鉆心的骨裂痛楚，更讓他靈魂深處傳來陣陣被抽空般的虛弱和眩暈。

趙虎捂著臉，指縫間鮮血汩汩涌出，染紅了他半邊猙獰的臉頰和衣襟。顴骨處傳來的劇痛如同烈火灼燒，但更讓他心驚肉跳的是林夜手中那根泛著妖異淡紫的毒針，以及林夜眼中那股近乎瘋狂、玉石俱焚的決絕！

“紫影針……蝕骨花毒……見血封喉……”趙虎的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那是驚怒交加下壓抑的低吼。他死死盯著林夜抵在頸動脈上的針尖，眼神劇烈閃爍。他認得這玩意兒！影閣的招牌，沾上一點就神仙難救！這小子竟然有這種東西？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逼死同門，哪怕是個“廢柴”，在宗門戒律森嚴的青嵐宗，也是重罪！尤其是這小子身上透著的邪門——剛才那詭異的遲滯感，仿佛天地都在那一刻針對自己！再加上這要命的毒針……趙虎心里第一次打起了退堂鼓。為了一點陰魄草和可能的“寶貝”，把自己搭進去，甚至可能惹上影閣這種龐然大物，太不值了！

貪婪和恐懼在趙虎心中激烈交鋒。他看著林夜慘白如紙卻眼神亮得嚇人的臉，看著那根隨時可能刺入脖頸的毒針，最終，對死亡的恐懼和對未知麻煩的忌憚，壓倒了貪婪。

“瘋子……你他媽就是個不要命的瘋子！”趙虎捂著臉，聲音因為劇痛和憤怒而扭曲變調，他一步步向后退去，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林夜！今天這事沒完！老子記住你了！你最好祈禱別落在我手里！否則，老子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狠話撂下，趙虎不敢再多停留一秒，生怕林夜這個瘋子真的手一抖。他猛地轉身，帶著滿腔的驚怒和不甘，身影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濃密的樹影之中，只留下地上幾滴尚未干涸的暗紅血跡。

直到趙虎的氣息徹底消失在靈覺感知的范圍之外，林夜緊繃到極限的神經才猛地一松！

“噗——！”

一口壓抑了許久的、帶著濃重血腥味的逆血再也控制不住，從他口中噴了出來，濺落在身前冰冷的泥土上，暈開一片刺目的暗紅。

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瞬間軟倒下去，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巖石上，牽動傷口，疼得他眼前陣陣發黑。靈魂深處傳來的那種難以言喻的空虛和疲憊感如同山洪暴發，瞬間將他徹底淹沒。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但他還不能倒下！

這里依舊不安全！趙虎隨時可能去而復返，或者引來其他人！

求生的本能驅使著林夜殘存的意志。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掙扎著將緊攥著紫影針的左手放下，小心翼翼地用一塊干凈的衣角內襯將毒針仔細包裹好，重新塞回腰間的暗袋。做完這個簡單的動作，幾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氣。

他艱難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火辣辣的疼痛。顫抖的手伸入懷中，摸到了那包用油布包裹的陰魄草。冰涼的觸感透過布料傳來，帶來一絲微弱的慰藉。

淬骨丹！靈石！

這是支撐他爬回去的唯一動力！

林夜咬緊牙關，牙齦幾乎要咬出血來。他用手肘和膝蓋支撐著地面，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向前挪動。每一次挪動，都伴隨著全身骨骼肌肉的呻吟和撕裂般的痛楚。后背的刀傷摩擦著粗糙的地面，火辣辣地疼。右臂的骨裂處更是傳來陣陣鉆心刺骨的劇痛，讓他冷汗直流，幾欲昏厥。

來時花了小半個時辰的路程，此刻在重傷和極度虛弱下，變得如同跨越刀山火海般漫長。意識在模糊與清醒之間反復掙扎。眼前的世界時而清晰，時而旋轉模糊。耳邊是血液沖擊太陽穴的轟鳴和自己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

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汗水、血水、泥土混合在一起，將他徹底變成了一個泥人。視線越來越模糊，身體越來越冷，仿佛墜入了冰窟。就在他感覺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深淵時，前方，那座熟悉的、破敗不堪的雜役小屋模糊的輪廓，終于在視野中浮現。

如同在沙漠中瀕死的旅人看到了綠洲。

一股微弱的力量再次從身體深處涌出。林夜喉嚨里發出嗬嗬的、不成調的聲音，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手腳并用地朝著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爬去。

“砰！”

他用身體撞開了虛掩的木門，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滾了進去，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塵土。

安全了……

這個念頭如同最后一道閘門打開，強烈的眩暈和黑暗徹底吞噬了他。

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一個時辰。

刺骨的寒意和全身劇烈的疼痛將林夜從昏迷的邊緣強行拽了回來。

他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視野里是熟悉的、布滿灰塵蛛網的屋頂。渾身如同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尤其是后背那道刀傷和右臂的骨裂處，疼痛如同潮水般不斷沖擊著他的神經。靈魂深處那種被掏空的空虛感依舊強烈，但比昏迷前稍微好了一絲絲。

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但僅僅是動了一下手指，就牽動了全身的傷勢，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呃……”一聲痛苦的呻吟不受控制地從喉嚨里溢出。

就在這時，冰冷的系統提示音突兀地在腦海中響起：

【叮！】

【任務：采集陰魄草完成！】

【任務評價：險死還生，虎口奪食。】

【任務獎勵發放：下品靈石*5，淬骨丹*1。】

【獎勵已存入系統空間（意念可提取）。】

隨著提示音落下，林夜感覺到自己意識中似乎多了一個小小的、灰蒙蒙的、僅有一尺見方的空間。五塊棱角分明、散發著微弱靈氣波動的乳白色石頭，以及一個用粗糙玉瓶盛放的丹藥，靜靜地懸浮在其中。

靈石！淬骨丹！

巨大的喜悅如同暖流，瞬間沖淡了身體的劇痛和靈魂的疲憊！他成功了！他真的在趙虎的虎口下，把這救命的東西搶了回來！

但這份喜悅并未持續太久。

【警告！警告！】

【本源棋子（黑）靈性嚴重流失！瀕臨潰散邊緣！】

【當前修復進度：-5%（持續惡化中）】

【請宿主立即采取措施！否則本源棋子將在十二個時辰內徹底崩解！棋盤修士天賦將永久性損毀！】

冰冷急促的警告如同數九寒天的冰水，將林夜剛剛升起的一絲暖意徹底澆滅！

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胸前。隔著破爛染血的衣衫，他清晰地感覺到，那方緊貼心口的殘破棋盤，此刻散發出的不再是冰冷的蒼涼，而是一種近乎死寂的灰敗！仿佛一塊即將徹底腐朽的枯木！而其中那顆黑子……其存在感微弱到了極致，如同風中殘燭的最后一點火星，隨時會徹底熄滅！一種源自靈魂的、與棋子緊密相連的虛弱感和撕裂感，前所未有的強烈！

比身體的傷勢更致命！

一旦黑子崩解，他這唯一的、剛剛窺見一絲門徑的棋盤修士之路，將徹底斷絕！他將被打回原形，依舊是那個任人踐踏的廢柴！甚至比之前更慘！

“星塵砂……蘊靈石……”林夜的聲音嘶啞干澀，充滿了絕望。十二個時辰！只有一天的時間！他上哪里去找這兩種傳說中的東西？連影子都摸不著！

巨大的壓力如同山岳般壓下，幾乎讓他窒息。身體的劇痛，靈魂的虛弱，前路的絕望……種種負面情緒如同潮水般洶涌而來，幾乎要將他再次淹沒。

不行！

不能放棄！

林夜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劇痛讓他昏沉的頭腦瞬間清醒了一絲。他眼中爆發出狠厲的光芒。棋盤修士之路，是他唯一的希望！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希望再渺茫，他也必須去搏！

他掙扎著，用還能動的左手，艱難地撐起身體，靠著冰冷的土墻坐好。每動一下，都疼得他渾身顫抖，冷汗直流。

他意念沉入系統空間，先將那五塊下品靈石取了出來。乳白色的靈石入手微溫，散發著精純的靈氣波動。他毫不猶豫地將其中一塊緊緊握在左手掌心，運轉起宗門最基礎的引氣法訣。

絲絲縷縷精純的靈氣順著掌心勞宮穴涌入干涸的經脈。這股由靈石提供的靈氣，遠比他平時從駁雜天地間吸收的靈氣精純溫和得多，如同久旱逢甘霖，迅速滋養著他受損的經脈和疲憊的身體。雖然對于右臂骨裂和后背刀傷效果甚微，但至少緩解了部分身體的疼痛和脫力感，讓他的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

接著，他取出了那個粗糙的玉瓶。拔開塞子，一股濃郁的藥香混合著淡淡的辛辣氣息瞬間彌漫在狹小的破屋內。玉瓶內，一顆龍眼大小、通體呈現出一種溫潤骨質光澤的淡黃色丹藥靜靜躺著，表面似乎還有細微的、如同血脈般的淡金色紋路。

淬骨丹！

林夜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沒有任何猶豫，仰頭就將這枚珍貴的丹藥吞了下去！

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灼熱而霸道的洪流，瞬間沖入腹中！緊接著，這股洪流如同無數細小的、燒紅的鋼針，瘋狂地涌向他全身的骨骼，尤其是右臂的骨裂處！

“呃啊——！”

難以想象的劇痛瞬間爆發！仿佛全身的骨頭都被放在烈火上炙烤，又被無數鐵錘反復敲打！尤其是右臂傷處，更是如同被投入了熔爐！林夜疼得渾身劇烈痙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額頭上、脖頸上青筋暴凸，豆大的冷汗瞬間浸透了剛剛干了一點的衣衫！

淬骨！顧名思義，淬煉骨骼！

這個過程極其痛苦，如同將舊骨打碎重塑！若非他此刻意志被逼到了絕境，又有靈石靈氣勉強護住心脈，恐怕會直接疼暈過去！

霸道的藥力在體內橫沖直撞，撕裂般的痛苦持續了足足一刻鐘，才如同退潮般緩緩減弱。隨之而來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麻癢感，如同無數螞蟻在骨頭縫里爬行啃噬。林夜癱軟在墻角，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色由慘白轉為一種不正常的潮紅。

他顫抖著抬起右臂。

雖然依舊疼痛，但那種鉆心刺骨、仿佛骨頭隨時會刺破皮肉的撕裂感，竟然真的減輕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骨頭內部傳來的麻癢和……溫熱的充實感！他能感覺到，骨裂處似乎有無數細小的、新生的骨痂正在藥力的催生下，瘋狂地生長、彌合！

淬骨丹，果然名不虛傳！

身體的痛苦減輕，讓林夜的精神也恢復了不少。他立刻將剩下的四塊下品靈石全部取出，再次握在掌心，貪婪地吸收著其中精純的靈氣，補充著身體的消耗，同時嘗試引導一絲微弱的靈氣，小心翼翼地探向懷中那方灰敗死寂的棋盤。

靈氣如同涓涓細流，緩緩注入棋盤。然而，棋盤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布滿裂痕的破漏容器，靈氣涌入的瞬間，便從那些恐怖的裂紋中絲絲縷縷地逸散出去，十不存一！僅有極其微弱的一絲，勉強滲透到那顆瀕臨崩潰的黑子內部。

如同將一滴水注入即將熄滅的炭火。

黑子那微弱到幾乎無法感知的“脈動”，似乎極其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僅僅是一下，便又沉寂下去。杯水車薪！

【警告：靈氣輸入效率過低！逸散率超過95%！對延緩本源棋子崩解效果微乎其微！】

【請宿主立刻尋找‘星塵砂’或‘蘊靈石’！重復，立刻尋找！】

冰冷的提示音無情地粉碎了林夜最后一絲僥幸。

十二個時辰！

星塵砂！蘊靈石！

去哪里找？！

巨大的絕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將將他吞沒。他靠在冰冷的土墻上，眼神空洞地望著破屋頂上垂落的蛛網。難道……真的走到絕路了？

就在他萬念俱灰之際。

“篤、篤、篤。”

三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敲門聲，突兀地在寂靜的深夜中響起。

聲音不大，卻仿佛敲在林夜緊繃的心弦上！

他猛地一個激靈，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右手下意識地摸向了腰間的暗袋——那里是紫影針！

趙虎？！去而復返？！

還是……那個神秘的殺手？！

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他屏住呼吸，靈覺提升到極致，死死鎖定著那扇吱呀作響、隨時可能被推開的破木門。左手悄然抓起一塊之前掉落在地上的、邊緣鋒利的碎石片。

門外，一片死寂。

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甚至連一絲氣息波動都沒有！仿佛剛才的敲門聲只是幻覺。

林夜的心跳如擂鼓，汗水順著鬢角滑落。他不敢出聲，不敢動彈，如同黑暗中的獵物，警惕地等待著獵人的下一步動作。

時間仿佛凝固。

每一息都無比漫長。

就在林夜幾乎要按捺不住，準備先發制人將碎石片擲向門口時——

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邊緣有些粗糙的黃色符紙，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推動著，悄無聲息地從門縫底下塞了進來，輕飄飄地落在門口冰冷的地面上。

符紙上，用朱砂寫著幾個凌厲而潦草的小字：

**“欲尋星塵砂，速往墜星谷。”**

落款處，畫著一個極其簡單、卻透著一股鋒銳之意的——**劍形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