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半。

篤篤篤

“請進。”

“東子，你問我什么事情？”

王列維知道，趙東找他，真正目的是想跟他了解一下廠里的情況，干脆開門見山。

事實也的確如此，趙東示意王列維落座，親自泡了茶放在茶幾上，又讓王列維介紹廠里目前的具體情況。

“財務方面最近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孫良才、唐秀花這兩口子嘴巴很嚴。”

“其它我倒是都知道……”

東盛機械除去被警方帶走的34個員工，目前在職員工還有407人。

大型設備方面，超過半數都非常老舊，能耗大、故障率高、生產效率低下，關鍵出現故障還缺少必要零配件，想要解決，必須花高價專門定做零配件。

經常打交道的下游合作商，比較大的一共三家。

一家公有性質，另外兩家都是私人廠子。

這三個大客戶，為東盛機械帶來超過一大半的營收，可以說，現在的東盛機械全指著這三個大客戶吃飯。

但是從去年立春開始，這三個大客戶的回款周期，突然延長了很多，去年秋天的欠款，到現在都拖著沒給……

目前，只是這三個大客戶，就已經欠東盛機械將近三百五十萬元的貨款！

在1992年，三百五十萬，足以拖垮一家中等規模的縣級機械廠了！

趙東本能的感覺這里邊有事兒，抬手打斷王列維：“王叔，這三個大客戶，以前有沒有存在延期還款的情況？咱們廠去要過貨款沒有？”

王列維端起水杯輕抿一口潤了潤嗓子，知無不言：“以前的確也有過延期還款，但只是偶爾發生，并且最多一個月，就能給錢給到賬。”

“欠了那么多，肯定是去要過好多次了，打電話催，甚至你爸媽親自上過門，可他們就一句話——廠子現在很困難，還請貴廠寬限一段時間。”

趙東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把這一點記在了小本本上，然后示意王列維：“王叔，欠款的事情，暫時放一邊，您繼續說。”

王列維組織了下語言，接著給趙東介紹廠里的其它情況。

東盛機械目前欠了上游供貨商，一共一百七十萬左右的貨款，兩家原材料供應商已經催過三四回，甚至其中一家供貨商還放狠話，如果再不還清欠款，那他們就要單方面切斷合作，不再供應原材料。

廠里業務部門，幾乎已經被另外一名姓李的股東掌控。

他小舅子擔任業務部門主管，廠里已經有大半年沒有接到大的訂單，幾乎一直都在吃老本。

聽到這里，趙東猛然回想起，前世爸媽曾在飯桌上提起過一些業務部的事。

……

整整一個多小時，王列維才終于說完，端著水杯咕咚咕咚喝水。

趙東心里也有了數。

等水杯放在茶幾上。

趙東適時開口：“王叔，從今天開始，我打算推掉所有的零散訂單。”

“啊？！”

王列維眉頭一皺：“東子，咱們廠本來就入不敷出了……你別看那些訂單小，可回款快呀，目前就指著這些零散訂單活著了，你還要推掉，怎么想的到底？！”

今天早上，虧我還以為你小子是塊料，結果，現在你給我來這一出？

這是打你王叔的臉呢！

“王叔，剛才你也說過，咱們廠不少設備能耗高、效率低、經常出故障，關鍵零配件還得花高價專門定做……”

趙東面帶微笑耐心解釋：“那您想過沒有？零散訂單需要經常更換模具，這本來就很浪費時間，設備還需要調整，進一步增加了出故障的風險……”

“所以，我們為什么還要做那些訂單業務？”

“嘶……”

王列維聽完這番解釋，內心生出一種被點醒的感覺，吸著涼氣陷入沉思。

趙東剛才所說，他之前還真沒考慮到！

只想著盡量多賺取利潤，讓廠子生存下去……

這是陷入定勢思維了！

“但如果不做這些小訂單，那咱們廠……”

“王叔，這就涉及到第二個問題——我要重組業務部！”

不聽話的，直接攆人滾蛋！

聞言，王列維一雙眼睛瞬間瞪大，嘴巴微張，面露吃驚。

他算是聽懂了……

東子這是打算對機械廠來一場大變革！

意識到這點，王列維心臟開始怦怦狂跳。

這小子，膽子太大了！

任何單位，進行一場變革，一定會不可避免嚴重影響到營收。

問題的重點在于，目前東盛機械正處于非常時期，孫良才那幫人這次吃了癟，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說不定，現在他們就在商量如何收拾趙東！

這個節骨眼上進行改革，萬一被那些人趁虛而入，到時候就應付不過來了！

“東子，我能理解你銳意進取的心情，可是，你要怎么應付孫良才那幫人？”

“這屬于第三個問題——我決定讓東盛機械跳出原有框架，結合市場需求，研發咱們自己的產品！因為只要有了屬于自己的產品，提升競爭力，創造更多的就業崗位、稅收……咱們東盛機械在市里的地位，一定會水漲船高，那些人背后的關系再想動咱們，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聽到這話，王列維再一次被狠狠震驚到。

這、這臭小子原來不只是打算來一場大變革，而是要增加新業務，擴大經營面？

“東子，我跟你透個底，當初你父親也曾打算這么干，可你知道為什么沒干成嗎？”

“知道。就因為股東們不是一條心。我爸想增加新業務，擴大經營面，可有的股東老想著鯨吞東盛機械，并為此又是暗地里搞破壞，又是做假賬，又是出工不出力……”

“知道你還干？你爸都做不到的事，你就能做到了？！”

“王叔，現在咱們已經沒有時間了，不賭一把，以后再想賭，也就沒這么一個機會了！不過您放心，我保證不會亂來！”

王列維定定的看著趙東，好半天，已經到嘴邊要拒絕的話，卻是怎么都說不出口。

既然年輕人要闖，那就讓他折騰去吧，吃了虧就會回頭，反正局面都已經這樣了。

不破不立，或許，東子他真能火中取栗，整理出一個新局面。

苦笑著搖了搖頭后，他最終妥協：“行吧！反正廠子姓趙，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你要做的事，一旦讓我察覺不對勁兒，可得立即停下！”

趙東咧嘴開心的笑了：“還是王叔您對我好，嘿嘿嘿~”

“您放心，真要那樣了，我全都聽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