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碎晶隱青衫，天貂噬魂時

“嘎巴！”那聲細微的、如同枯枝斷裂的脆響，在雷源池狂暴能量余波的掩護下，幾乎微不可聞。

但對緊貼窗縫、心神完全被藥桶內景象和王炎烙印傳來的震動牢牢鎖死的王伯而言，這聲音卻如同響徹在靈魂深處的驚雷！

他那貪婪前傾的身體猛地一僵！即將觸摸到窗棱的手瞬間定在空中，背脊上的冷汗刷地冒了出來！不是因為腳下那微不足道的阻力，而是因為——烙印！王炎留在他腦海深處的神識烙印在剛才那個瞬間，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狠狠按了一下！一股幾乎要將靈魂燒穿的劇痛伴隨著冰冷無情的憤怒風暴，狠狠刺穿了他的識海！

“廢物！你在找死？！”王炎冷酷的神念帶著無盡寒意沖擊著他的意識！

王伯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雙股戰(zhàn)栗，再也顧不得窺探藥桶內的異象，猛地收手，如同受驚的老鼠般閃電般縮回墻角陰影深處！他手忙腳亂地在懷中摸索，掏出一塊溫潤的傳訊玉符死死貼在額頭，嘴唇無聲地快速開合，冷汗混著灰塵從額角流下。他在拼命解釋！在賭咒發(fā)誓剛剛只是絆到了石塊！

就在王伯全部心神都被王炎烙印的懲罰和驚恐占據、奮力辯解以求活命之時！

藥桶之內。轟！

林動渾身劇烈震動！身體如同一個膨脹到極限的能量球，磅礴的力量不受控制地逸散開來，在粘稠藥液表面炸開一圈又一圈巨大的漣漪！他猛地一拳砸在堅硬的楠木桶壁上！

咔嚓！手臂粗的木桶壁瞬間爆裂開蛛網般的裂紋，木屑紛飛！

淬體第七重！

一股比之前強橫了數倍不止的氣息豁然爆發(fā)！如同猛虎下山，兇焰滔天！精純的元力鼓蕩周身，發(fā)出沉悶如雷的轟鳴！他猛地睜開雙眼，眼中精光四射，如同兩道實質的電弧在昏暗潮濕的蒸騰水汽中一閃而過！充滿了力量暴漲帶來的自信和一絲狂放不羈！

成功了！淬體第七重！借助祖石鯨吞海吸般的恐怖吞噬之力，他不僅成功突破瓶頸，而且根基穩(wěn)固無比，甚至隱隱超出了淬體七重應有的上限！這份力量感和掌控感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負面情緒，連對林驚蟄那詭異的疑慮都暫時被壓了下去！

“哼！”林動發(fā)出一聲暢快又帶著凜然霸氣的冷哼，霍然起身！嘩啦！大片渾濁的雷源藥液隨著他挺拔身軀的站起，如同瀑布般潑灑而下。少年精悍勻稱、線條分明的肌肉被水漬浸透，在昏暗光線和水汽映襯下如同鋼鐵澆鑄，散發(fā)出強勁的生命力和壓迫感！他無視了濺到臉上的藥液碎渣，銳利的目光穿透淡薄的水汽，掃向依舊癱軟在冰冷藥液中、氣息萎靡如絲的林驚蟄。

林驚蟄靠在冰冷的桶壁上，嘴唇發(fā)紫，臉色慘白得透明，胸口那片剛剛被撕裂的衣襟下，大片青紫淤傷清晰可見，更透著一種近乎油盡燈枯的虛弱。剛才那股沛然的元力爆發(fā)，似乎只是輕輕擦過他身邊，卻依然讓他如同風中殘燭般晃動了一下，發(fā)出一聲微不可聞的痛吟。

“沒用的廢物！”林動瞥著他這副凄慘模樣，皺緊眉頭，臉上毫不掩飾地掠過一絲不耐煩和輕蔑。祖石那種貪婪的吞噬欲望剛剛消退，讓他對力量的渴求暫時得到滿足，同時也將之前在雷源淬煉下感受到的來自林驚蟄體內的異樣感沖得七零八落——或許那只是這家伙身體太差被能量激蕩引發(fā)的錯覺？眼下這半死不活的樣子，實在讓人提不起進一步探究的興趣。

林動彎腰，粗暴地一把抓住林驚蟄的后領，如同拎起一灘爛泥，將他從冰冷刺骨、只剩下微弱藥性的殘液中提了出來，隨手丟在鋪滿冰涼水漬的石板上。

“?。　鄙眢w與堅硬地面的碰撞讓林驚蟄發(fā)出短促的痛呼，蜷縮著顫抖，咳嗽不止，每一次呼吸都撕扯著胸口的劇痛。他強撐著睜開沉重的眼皮，撞進林動那居高臨下、冰冷審視、再無之前并肩浴血時半分情誼的視線里。那目光，如同看一件失去了價值的垃圾。

“收拾干凈！下次別來拖后腿！”林動丟下一句冰冷如同石塊的警告，再不看他一眼。仿佛剛才那共同引動祖石兇戾的糾纏、那差一點就爆發(fā)沖突的致命危險從未發(fā)生過。他俯身抓起角落里早已備好的干燥衣物，隨意擦拭著身上的水漬。

門外。王伯也終于勉強安撫住了腦中那如同煉獄的烙印灼痛。他抹了把冷汗涔涔的臉，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窗戶，再不敢有絲毫窺探之意。他扶著濕冷的墻壁，準備悄悄退走。剛才那該死的石塊…等等？！

王伯的腳尖碰到了一塊東西。就在他剛才差點絆倒的位置。

不是石塊?；璋档墓饩€下，那是一小片指甲蓋大小、閃爍著微弱黯淡幽光的透明晶體碎片！晶體表面殘留著極其微弱的、幾乎消散殆盡的、剛剛被狂暴能量剝離出來的雷弧氣息！這碎片…有點眼熟？！

王伯渾濁的老眼瞬間暴睜！

他想起來了！這不就是自己之前送給林動的那一小瓶稀釋雷源液的瓶塞材質嗎？怎么會碎裂在這里？而且，這晶體表面除了殘留的雷源氣息，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極其稀薄卻異常精純的…血腥氣？

林動的血？剛才突破時噴濺出來的？不！那血是熱的，帶著活人的陽剛氣！這血腥味…冰冷！幽深！帶著一種讓他靈魂都在本能戰(zhàn)栗的死亡氣息！比林家地下鎮(zhèn)壓的千年寒冰還要冷！

王伯只覺得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剛才光顧著安撫王炎的烙印，根本沒注意腳下！難道……

他想低頭仔細去看——

藥房的門“吱呀”一聲被從里面推開！

林動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但干凈清爽的青色布衫走了出來。濕漉漉的黑發(fā)貼在額角，更襯得面龐棱角分明，眼神銳利如刀，淬體七重的氣血和淡淡的雷源氣息在他身上繚繞，讓他整個人的氣質都為之一變，從之前的隱忍少年變得鋒芒畢露！

他的目光越過躬身行禮、臉上堆滿了惶恐和謙卑笑容的王伯，徑直看向遠方那籠罩在夕陽金輝下、莊嚴肅穆、守衛(wèi)森嚴的林家祠堂主殿方向——那是族堂長老會議事的核心所在！

一股凜然的氣勢隱隱勃發(fā)！剛剛突破的力量感和在雷源淬體中對祖石掌控加深帶來的自信，讓他迫切需要一個宣泄口！他要將這份實力和決心，狠狠砸在那些阻礙他道路的人面前！他要拿到進入林家祖地“雷源晶池”核心區(qū)域的資格！

“去族堂大殿！”林動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大步向前走去。

“是！少爺您請！”王伯趕緊躬著身子，像只最恭順的老狗，緊緊跟在后側，連大氣都不敢喘。只是他那低垂的眼皮底下，一抹混合著深深恐懼和對那碎片疑慮的復雜精光，飛快地掠過。剛才那到底是什么東西的血？怎么會那么冷？與林動突破的契機有關？他心中念頭瘋狂轉動，卻不敢有絲毫表露。

林驚蟄獨自一人蜷縮在冰冷潮濕的石板上，像被遺棄的破麻袋。

全身的劇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襲來。皮肉撕裂的痛苦，骨骼欲碎的碾壓感，還有心口那顆祖石砂礫被沖擊后殘留的、如同細小冰針刺扎靈魂般的隱痛，三者交織，幾乎要將他殘存的意識撕裂。

更要命的是胸口那片被撕裂的衣襟！那下面，是之前為隱藏祖石砂礫而自己狠心撕開的皮肉傷口！鮮血早已洇透了內里幾層衣料，在青灰色的布衫胸襟上暈染開一大片刺目的暗紅色濕跡。那濃重的血腥氣，連冰冷的池水都沖刷不掉！

王伯最后那貪婪又恐懼的一瞥…林動眼中那如同看垃圾般的冰冷審視…都像鞭子一樣狠狠抽打著他殘存的自尊和緊繃的神經。

必須掩蓋！立刻！馬上！絕不能讓這傷勢和血腥氣再引起任何懷疑！

林驚蟄咬緊牙關，幾乎是用意志在強行驅動這具破爛不堪的身體。他用盡全身力氣，顫抖著、一點點支撐著坐起身。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牽扯著撕裂般的劇痛，痛得他倒吸冷氣，額頭青筋暴跳。

他哆嗦著解開青灰色外衫的盤扣。里面的白色棉質里衣更是被血浸得慘不忍睹，緊緊黏貼在翻卷的皮肉上，撕開的時候幾乎讓他痛得暈厥過去！汗水如同小溪般從額角流下，模糊了視線。

終于，他艱難地撕下了一小片相對干凈的內衣里布，顫抖著將那傷口簡單壓住包扎，又摸索著換上之前王嬸送來的那套林家制式的灰色勁裝。

粗麻布摩擦著傷口，疼得他渾身都在抽搐。但他強迫自己忽略，只是用盡最后力氣將腰帶死死勒緊，將那件帶血的青灰色布衫用力揉成一團，狠狠塞進墻角一個積滿污水和藥液殘渣的廢棄水桶最底層！

做完這一切，他已幾近虛脫，靠在冰冷的墻角，大口喘息，眼前陣陣發(fā)黑。冰涼的汗水混著污泥粘在身上，冷得像冰。他需要盡快離開這里！找個無人的角落，舔舐傷口，梳理接下來這如同千刀萬刃、步步驚心的路！

他扶著濕滑的石壁，佝僂著身體，一步一晃地向藥房門口挪去。步履蹣跚，每一步都異常艱難。胸口的傷被衣料重重壓著，悶脹劇痛，喘不過氣。然而，就在他手即將觸碰到冰涼的門框時——

腳下！那片布滿濕滑苔蘚和藥漬的墻角陰影里！一點細微到極致的異動！

不是老鼠！就在他剛才丟棄血衣的那個骯臟污水桶邊緣！一小片枯黃、仿佛飽經風霜的落葉碎片！或者說，是偽裝成落葉碎片的東西！

那“碎片”像是被什么東西從桶底的水液中“頂”起了一角，無聲地搭在了污水桶的邊緣。就在林驚蟄的腳尖踩過那桶邊的瞬間！

借著門縫透入的最后一線夕陽余暉，林驚蟄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

他看到了！那“碎片”邊緣，極其清晰地印著一個小小的、仿佛被某種尖銳牙齒啃噬過的——缺口痕跡！那齒痕極小，卻極其分明，呈現出一種…近似半圓的弧形！像極了某種嚙齒類動物的門牙?。?

是那只貂！

這個念頭如同冰冷閃電，瞬間劈裂了林驚蟄混亂的意識！它什么時候跟來的？！它竟然藏在了這里？！它在…吃我的血衣？！或者說…吃上面浸染的精血？！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懼瞬間凍結了林驚蟄的血液！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它究竟是怎么穿過層層守衛(wèi)、悄無聲息潛入到這里！

就在這時！那片“落葉碎片”搭在桶沿的部分，極其輕微地、如同活物蠕動般，縮了回去！仿佛只是錯覺！但在那縮回的瞬間，林驚蟄感覺自己的意識似乎被一股極其隱晦、冰冷滑膩的力量輕輕舔舐了一下！一種被更高維存在隨意撥弄靈魂線的毛骨悚然感！

林驚蟄猛地一個踉蹌！如同驚弓之鳥般，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撞開了藥房沉重的木門，沖入了外面更開闊、人來人往的庭院！

冰冷的晚風吹在汗水淋漓的臉上，帶來短暫的清醒。但他的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貂爪死死攥住，冷得刺骨，幾乎停止跳動！

它找來了！它盯上我了！它甚至能順著那虛無縹緲的“連接”找到我的血衣！

這個認知帶來的恐懼，瞬間壓倒了身體的劇痛和對林動、王伯的忌憚！如同無盡的黑色潮水，將他殘存的理智徹底吞沒！

他倉惶地抬眼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林家宅院。夕陽的血光潑灑在屋檐和假山上，如同凝固的血漿。遠處隱約傳來林動那壓抑著興奮和決絕、被冷風送來的聲音：“…祖地雷源池核心…是我林動的！”那聲音里充滿了力量帶來的自信，宣告著一個輝煌時代的開端。但落在林驚蟄耳中，卻如同來自冰冷地獄的喪鐘！

輝煌？那只是屬于林動的！而他自己…林驚蟄低頭，看著灰色勁裝上因為剛才劇烈動作而再次緩緩洇濕的暗紅，感受著心口深處那顆被冰冷寒意籠罩、死寂如墓石的祖石砂礫。

一股濃得化不開的、仿佛來自命運最深角落的絕望，徹底淹沒了他。在這個剛剛見證主角崛起的林家藥房外。在夕陽如同血潑般的庭院里。林驚蟄像一個被命運車輪徹底碾碎的孤魂，僵硬地站在冰冷的暮色里。身體的痛楚在麻木消退后重新變得尖銳，而更深、更不可抗拒的寒冰，正從靈魂深處瘋狂凍結。

真正的獵場。那無處不在的、暗紫妖瞳注視下的絕望獵場。已經無聲地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