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上大雪飄飄，陰沉沉的。

經過一天的平復，季青的情緒已經恢復了平靜。

至少從表面上是如此。

他帶著小陰偶，換乘兩路地鐵，來到南山路。

也就是李越給他的那個粉絲投稿中，事主本人拍視頻遇到“下水道”的鬼手的地方。

地點是一棟老舊的街巷。

原本，這里是挺繁華的一片，可因為三四年前附近的商業區搬遷改建，南山路一下子冷清了，也就特意打卡拍照復古風格的年輕人偶爾會來。

根據視頻里拍攝的位置，季青來到對應地點的下水道。

蹲下身子，往里面望。

什么都沒有。

除了幾乎已經因為冰冷的天氣而完全停滯的污泥以外，沒有手，也沒有別的什么異常。

季青甚至帶著白雪沿著下水道走了幾十米，直到下水道完全被公路掩蓋，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東西。

“看來，就算那視頻真是鬼魂，它也是游蕩的，而非待在一個地方。”

季青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算了，吃點東西，回去吧。”

他們這一早出門，沒吃早飯，再回去怕都中午陣了，索性就在外面吃了得了。

白雪當然沒意見。

來到一家羊湯館。

曾幾何時，季青無數次在寒冷的冬天路過蜀都街頭的羊湯館，香氣騰騰的羊湯，加上蔥花的清香讓他饞的流口水。

但沒有一次，他走進去過。

因為那倒霉的運氣，導致他不得不經常換工作，甚至一年到頭真正能工作的時間不足不足五個月。

這種情況下，他不得不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但現在情況好些了，兜里有些錢了，也不必那么緊張了。

算是宴請曾經的自己吧。

羊湯館不大，是那種做尋常街頭的蒼蠅館子，只有六七張桌子。

因為八九點鐘，剛剛開門，還沒什么生意。

所以就季青一桌客人。

還有最里面張桌子上，有個小女孩兒在玩玩具，看樣子是老板的孩子。

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很熱情，趕緊招呼，“兩位，來來來，坐，吃點什么？”

“一個中份羊湯，一個超大份。”季青點單，“再來兩個羊肉餡餅。”

老板一愣：“我這超大份羊湯，一般兩個漢子都吃不完的。”

“沒事，我們吃不完打包。”季青瞥了一眼一言不發的小陰偶，沒敢說這里有個大胃王。

老板也不再勸，煮羊湯去了。

倒是那最里面一桌的小女孩兒，抬起頭來，眨巴著大眼睛，望著季青和白雪，突然脆生生開口：“大哥哥，小姐姐，珠珠好像看見你們在那邊下水道那邊找什么呢？東西掉進去了嗎？”

小丫頭可可愛愛的，看起來六七歲的樣子，笑起來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讓心情稍微陰郁的季青都感覺像是被治愈了一樣，笑著道：“是啊，我們鑰匙扣掉進去了，順著下水道流走了，最后也沒找到。”

總不能跟這小丫頭說自己在找一只斷手吧？

“大哥哥你騙人！”小丫頭嘟起腮幫子，雙手叉腰：“現在天冷！下水道都凍住了！根本不會流！”

季青：“……”

現在六七歲小孩兒都那么難忽悠了嗎？

他可是直到十歲之前還一直以為親嘴就會懷娃娃的！

頓了頓，小丫頭也大度地不計較季青撒謊了：“所以大哥哥你們的鑰匙扣真的掉進去了嗎？要是真掉進去了，珠珠幫你們撿起來。”

季青忍不住發笑：“小珠珠，你還沒下水道高呢！”

小丫頭不服氣了，“大哥哥你可別小瞧珠珠！前幾天有兩個漂亮姐姐的手機掉進去了！就是珠珠幫她們撿起來的！”

說完，得意似的撩起袖子，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像在示威。

那一瞬間，整個羊湯館里的氣氛，好似結冰。

季青只感覺頭皮都要炸了。

“來咯！兩位！香噴噴熱騰騰的羊湯！還有羊肉餡餅兒！”

打破僵局的是熱情的老板，端上熱氣騰騰的兩碗羊湯，“哦對了，從剛剛起，小哥你就一直在自言自語嘀咕啥呢？”

呼——

陰風吹過。

熱情的老板毫無察覺。

但季青卻已經渾身冒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抬起頭，那自稱珠珠的小女孩兒已經消失了。

好似冥冥中若有所感那樣，他猛然轉頭望去。

就見那馬路對面下水道的位置，珠珠就在那里，向他笑著揮手。

季青的耳邊，好像又回蕩起來那首純真稚嫩的童謠。

“咔嚓嚓……剪子張嘴巴……咬斷我的小手呀……紅紅的小雨滴滴答……”

“吱呀呀……鋸子唱歌呀……切斷我的小腳丫……變成兩截啦……”

“大鐵錘……又重又沉呀……敲敲我的小腦瓜……腦瓜開花花……”

“嘩啦啦……嘩啦啦……漩渦帶我跳舞啊……落進黑黑的水溝啊……找啊找不到家……”

隨著童謠歌聲響起，小女孩兒像是再見一般揮了揮手，全身上下像是散架一樣，分崩離析。

小手，腳丫，腦袋，軀干……應聲而斷。

所有殘肢一瞬間無視了那冷硬的鐵柵欄，全部落進下水道里，再也不見。

季青趕緊沖出去，望向下水道，卻什么都看不見了。

他回到羊湯館，面色凝重。

“你發現了嗎？”

白雪搖頭。

季青深吸一口氣。

昨天，熊警官來找他的時候，他第一眼就發現了對方是鬼魂之身。

這就是他作為“陰差”最基本的能力。

只是他不忍心戳破和說穿而已。

可今天，直到那小姑娘說出“前幾天她幫兩個漂亮姐姐撿手機”之前，季青都未曾意識到眼前的小姑娘……不是人。

白雪也沒有發現。

“它們。”白雪抬起頭：“有些會藏匿氣息，難被察覺。”

季青點頭。

這次是遇上了。

匆匆吃完，帶著白雪又仔仔細細沿著下水道找了一圈。

毫無意外地沒找到。

果然，對于這種能夠隱藏自己氣息的鬼物，如果對方不想出現的時候，至少現階段的季青是沒辦法找到的。

搜尋無果之下，他和白雪一起回了渡口書齋。

他不太明白，既然對方特意出現，那為什么最后又避而不見。

純粹是想戲弄他？

這也太惡劣了吧？

白雪也是，氣得腦袋頂都開始冒白煙了。

但下一刻。

叮咚。

木門被推開。

一個小姑娘氣呼呼地走進來，雙手叉腰！

“大哥哥！你怎么突然走了！不等珠珠！”

季青：“……？”

“珠珠去下水道幫你們找鑰匙扣了！沒找到！但你們居然提前走了！不等珠珠！”小姑娘看樣子氣得不輕，腮幫子都鼓起來！

他和白雪對視一眼，恍然大悟。

原來這姑娘最后突然消失不是跑了，而是真以為季青鑰匙扣掉下水道了？

媽呀，世上還有這么好的鬼啊？

“啊？大哥哥，你怎么看起來像是要哭啦？”

“珠珠不怪你啦！你別哭啊！”

小姑娘一陣手忙腳亂以后，季青鄭重向她道了歉。

表示自己鑰匙扣沒掉下水道里，在下水道張望也就是在找她。

聽聞這話，小姑娘非但沒生氣季青的“撒謊”，而是興奮地雀躍起來！

“珠珠也在找大哥哥！”

“因為珠珠的心愿只有大哥哥可以幫忙！”

——來了！

執念和遺愿！

因為季青“陰差”的身份，所以會吸引因為各種執念不愿安息的鬼魂，向他求助。

“那小珠珠你的心愿是什么呀？”季青蹲下身問道。

但下一瞬間，珠珠的臉色突然變得如紙一般蒼白，可愛的小臉瞬間變得無比猙獰，一雙大大的眼睛里透出前所未有的恐怖煞氣，血紅色的怨氣如同陰云一般鋪天蓋地，將整個前廳都染成鮮血的顏色！

陰風陣陣，怒嚎咆哮！

“幫珠珠……殺死爸爸……”

那聲音和小姑娘一開始的語調完全不同，仿佛凝聚著無窮無盡的惡念，令人心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