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空氣像是凝固的、浸透了血水的破布,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的腥甜和霉菌的腐爛氣息,沉重地壓在肺葉上。
林風蜷縮在角落一片半干涸的血泊里,那血是他自己的,混雜著拖行時的污垢和地牢的泥濘,冰冷粘膩地裹著他破爛的衣衫。
蝕脈散的劇毒在丹田廢墟里日夜不息地肆虐,如同數萬只饑餓的毒蟻,一刻不停地啃噬著早已化為齏粉的丹田邊緣,每一次啃噬都帶來足以撕裂靈魂的劇痛。
他像一具被反復凌遲的活尸,身體在無休止的抽搐中僵硬又松弛,只有牙齒死死咬住早已磨爛的袖口,才能將那幾乎沖破喉嚨的慘嚎死死堵回去。
意識在劇痛的潮汐中沉浮,時而清醒得能聽到石壁縫隙滲水的滴答聲,時而模糊得只剩一片無邊無際的猩紅。
胸口的古玉,緊貼著他冰冷破裂的皮膚。溫熱的血液,混雜著地牢的污穢,源源不斷地從顴骨和手腕腳踝的裂口滲出,浸染著這枚冰冷堅硬的祖傳之物。
那血,并未像尋常液體般滑落或凝結,而是如同被無形的漩渦牽引,一絲絲、一縷縷,悄然無聲地滲入玉面那盤繞的蟠龍紋路深處。
溝壑被填滿,玉質在黑暗中仿佛透出貪婪的微光。
就在這無邊痛苦的深淵里,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震動,如同深海中驟然敲響的、只有他能“聽”見的喪鐘,自玉心深處擴散開來!
嗡……
那震動帶著某種冰冷死寂的韻律,仿佛某種沉睡的巨獸在遵循著亙古的節律,于黑暗深處翻了個身。
緊接著,一點灰蒙蒙的光,突兀地在蟠龍盤踞的核心點亮!
光芒微弱如螢火,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的質感,瞬間驅散了胸前一寸之地的黑暗,將染血的古玉籠罩在一片持續不散的灰蒙蒙光暈之中!
子時!
這灰光并非第一次出現,但此刻,林風那被劇痛折磨得異常敏銳的感知力,卻清晰地捕捉到了——它亮起的時間!
正是每日深夜陰氣最重、萬物沉寂的子時!
精準得如同某種刻入骨髓的本能!
一種吞噬體獨有的、遵循天地至陰時刻的晝夜節律,正悄然形成!
更讓林風渾身血液幾乎為之凍結的是——當這灰光籠罩他胸腹的剎那!
丹田!
那處如同被投入滾油地獄的毀滅之源,那日夜不停歇的、足以將鋼鐵意志徹底熔化的萬蟻噬心之痛——竟猛地一滯!
并非消失,而是仿佛被一層冰冷、粘稠、帶著死寂氣息的灰色濃霧重重包裹住!
“呃……”
林風喉嚨里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的抽氣聲。他渙散的瞳孔驟然聚焦,死死“盯”向自己的丹田
——那被灰霧包裹的區域。
痛!依舊痛得驚心動魄!
但……不同了!
最尖銳的、如同無數把淬毒鋼針同時攢刺的、直接作用于靈魂層面的撕裂感,被硬生生削去了一截!
雖然那鈍重的、如同巨磨碾壓的磨骨之痛仍在,但那份足以瞬間摧毀一切意志的、來自靈魂最尖銳處的痛楚,竟真真切切地被削弱了!
20%!
一個冰冷的數字如同烙印般出現在他混亂的意識里。
這是灰光帶來的奇跡——痛感屏蔽,整整百分之二十!
在這至暗的地獄,這百分之二十的削弱,如同在無邊的永夜中撕開了一道透氣的縫隙!
雖然縫隙之外依舊是絕望的黑暗,但至少,他能在這一絲縫隙里,獲得片刻的喘息,讓幾乎被碾碎的意志得以重新凝聚!
他能更清晰地“看到”丹田的慘狀——無數靈力碎片如同碎裂的星辰,在毀滅性的能量風暴中沉浮、互相切割。
而此刻,那些最鋒利、最狂暴、切割力最強的碎片邊緣,正被灰霧緊緊纏繞、包裹!
灰霧如同擁有生命的膠質,在緩慢地“浸潤”那些碎片的棱角,在一點一點地……鈍化它們!
修復……啟動!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而狂熱的戰栗瞬間席卷林風全身!
不是希望,更像是在絕望深淵里,抓住了一根由死寂鑄成的、冰冷刺骨的救命稻草!
這稻草……靠他的鮮血喂養!靠這古玉的吞噬!
同一時刻,柳家內院深處,一座暖閣里卻點著明晃晃的燭火,驅散了夜的寒意。檀香裊裊,氣氛卻與溫暖無關。
柳月兒已換下白日那身素凈的白裙,穿著一件嶄新的、繡著繁復牡丹的鵝黃錦緞常服,襯得她肌膚勝雪,嬌艷欲滴。
她慵懶地倚在鋪著厚厚錦墊的貴妃榻上,纖細的手指正慢條斯理地剝著一顆晶瑩剔透的靈果,指尖沾著清亮的汁水。
在她對面,林浩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張雕花圈椅上,臉上還帶著白日里在柴房演完那出“人贓并獲”好戲后的亢奮和一絲尚未褪盡的戾氣。
他手里正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樣東西——正是白天柳月兒摔碎后,他又“撿”回來、小心擦拭過的、那枚屬于林風的青玉合璧佩的殘片。斷裂的鸞鳳,刺眼的裂痕,在他指間被反復把玩。
“那老東西,”
柳月兒眼皮都沒抬,聲音嬌軟,卻像淬了毒的冰針,輕輕巧巧地刺破了暖閣里虛假的寧靜,
“今天居然還敢偷偷往柴房那邊湊。哼,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她將剝好的靈果送入口中,細細咀嚼,紅唇邊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目光才終于瞥向林浩手中的玉佩殘片,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臟東西,還留著做什么?看著就晦氣?!?
林浩捏著玉佩殘片的手一僵,臉上戾氣一閃,隨即又堆起諂媚的笑容,連忙將玉佩揣進懷里:
“嘿嘿,月兒妹妹教訓的是,我就是…一時興起。那老東西?”
他眼中閃過一絲和林宏如出一轍的陰狠,
“福伯是吧?一個連淬體都算不上的老廢物,也敢來礙眼?”
“礙眼?”
柳月兒放下果核,拿起一方潔白的絲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沾了汁水的指尖,每一個動作都透著精心修飾的優雅,與口中的話語形成殘忍的對比。
“宏哥哥說得對,斬草要除根。林風那廢物如今已是甕中之鱉,翻不出浪花了??蛇@老東西…留著,保不齊是個禍患?!?
她抬起眼,看向林浩,燭火在她眼中跳躍,映照出毫無溫度的冰冷,“按大長老的計劃,下一步,是該‘處理’掉這個老仆了?!?
她聲音輕飄飄的,像在談論丟棄一件垃圾。
“省得夜長夢多?!?
最后四個字落下,如同在夜色中敲定了福伯的死刑判決書。
林浩臉上的諂媚瞬間化為猙獰的興奮,猛地站起身:
“月兒妹妹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一個老狗,捏死他比捏死只螞蟻還容易!絕不讓宏哥和大長老失望!”
他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兇光,仿佛已經看到福伯在絕望中哀嚎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