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終于過去了。

對獨耳來說，這個夜晚比任何時候都要漫長。

他幾乎一夜未眠。

老大昨晚私下里說的那些話，像磨盤一樣，在他的腦子里來來回回的碾著。

榮耀嗎？是的，天大的榮耀。

去管理一個新的據點，節制獸人，這是任何一個屁精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他感受到的，卻是一種無聲的拋棄。

他早就感到自己越來越沒有用了。

營地越來越大，自己能為老大做的事卻越來越少，他不再是那個，唯一能揣摩老大心思的屁精了。

他不像缺門牙，天生就懂怎么用蘑菇和肉塊做出美味的食物。

也不像大頭，腦子里總能冒出稀奇古怪的想法，造出厲害的武器。

而那個方腦袋，甚至連玩個泥巴都能得到老大的青睞……

他會什么？

他覺得自己什么都不會。

他只有一顆心，一顆愿意為老大去死的心。

所以他那么拼命，想盡辦法把老大交代的每一件事都辦得妥妥帖帖。

在所有屁精都害怕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用自己顫抖的身體擋在最前面。

他做這一切，只是因為他害怕，

害怕有一天，老大的目光會從他身上移開，再也看不見他。

可他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來了。

清晨的集會開始了。

當老大站在巖石上，用不容置疑的聲音喊出他的名字時，獨耳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被攥停了。

他低下頭，走出隊伍。

周圍的屁精們用羨慕的眼神看著他，幾個和他關系好的，還偷偷拍了拍他的背，

可他感覺到的，卻像是在催他趕緊離開。

他跪在冰冷的地上，等待著宣判，一如第一次見到老大時的樣子。

聽著老大當眾宣布著對他的任命，贊賞著他的功勞。

那些話語很溫暖，是無上的榮耀，卻也像一把鈍刀子，在他的心口慢慢地割。

這是…一場盛大的，送他離開的儀式。

然后，他聽到了老大的聲音，問他怕不怕。

他怕嗎？

他怕得要死。

但他怕的不是獸人，不是未知，

他怕的是被老大遺忘。

但他還是抬起頭，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了那句發自肺腑，顫抖卻又無比堅定的回答：

“俺怕！但是老大交代的事，俺死也得辦好！”

林恩笑了。

他走下巖石，來到獨耳面前，將寬大的手掌，輕輕覆蓋在他冰冷的小拳頭上。

“以我之名，賜予你好小子的烙印！”

獨耳猛地一顫。

一股溫暖而霸道的綠色能量，從老大的掌心涌入，流遍他的四肢百骸，將他心中所有的冰冷和恐懼一掃而空。

在他的手背上，一個綠色戰紋憑空浮現，散發著光芒。

他清晰地感覺到，一種奇妙的感應建立了。

今后，無論他走到哪里，無論相隔多遠，都有一道目光會永遠注視著自己。

“烙印！”

“是老大的烙印！”

驚呼聲、嫉妒聲、獸人沉重的喘息聲……

一個屁精，得到了老大的親賜烙印？

屁精們的表情瞬間變得狂熱和嫉妒，就連獸人也收起了輕蔑，目光凝重。

他們知道，從這一刻起，這個屁精不一樣了。

他身上，帶著老大的意志。

但獨耳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只知道。

他永遠，都不會離開老大的視線了。

林恩收回手，又將一柄他親手打造，最為完美的燧石牙矛，交到他手中。

“這是給你的。”

“老大……”

獨耳再也忍不住，聲音瞬間哽咽。

他所有的委屈、害怕、不安，

都在這一刻，被這道溫暖的注視和手中沉甸甸的信任，徹底融化。

林恩看著他通紅的眼眶，心中一軟，蹲下身，將這個忠誠得讓人心疼的小家伙，結實的擁抱在懷里。

獨耳腦袋靠在林恩堅實的胸膛上，老大身上有股讓人安心的味道。

他再也繃不住了，把臉埋在老大的懷里，哇的一聲，將積攢了一整夜的情緒，都宣泄了出來。

林恩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抬頭，目光如刀般看向一旁的碎骨。

“碎骨。”

“在！”

“他是我的好小子，”林恩的聲音不大，卻不容反抗，“到了山洞，他的話，就是我的話。如果他少了一根毛，我就拆了你的骨頭。”

這番鄭重無比的囑托，徹底擊潰了獨耳的心理防線，他哭得更兇了。

而這句話，同樣也擊中了在場所有屁精的心。

一個同樣要隨獨耳離開的大屁精，看到這幕，眼眶通紅，也沖了過來抱住老大。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

“老大！”

“我們的老大！”

更多的屁精一擁而上，哭喊著、叫嚷著，七手八腳地抱住林恩的腰、后背，一會就把他圍成了一個小山包。

碎骨被眼前這一幕深深打動，他看著被老大抱在懷里哭得稀里嘩啦的獨耳，又看了看自己身后那些畏畏縮縮的屁精，似乎有所感悟。

“俺……俺也該對俺的屁精好點！”

他嘟囔了一句，學著林恩的樣子，張開蒲扇般的大手，想去擁抱一個離他最近的屁精。

“別，別過來！”那屁精嚇得魂飛魄散，扭頭就跑。

其他屁精也哇的一下四散奔逃，仿佛身后有怪物在追。

獨耳被逗得笑出聲來，周圍的綠皮們也爆發出陣陣哄笑。

笑聲中，獨耳用手背用力的抹去淚痕。

當他再抬起頭時，目光堅定。

老大說，西邊的山洞是他們的后路與未來，需要他去守好那里。

那么，他一定會完成好老大的任務，開采雪硝，守好山洞，然后繼續等待著老大的下一次命令。

他看了一眼身旁高大的碎骨，碎骨咧嘴一笑。

“出發！”

……

送別的隊伍消失在林地盡頭，營地里的喧囂漸漸平息。

林恩獨自一人坐回老大巖上，心情也有些惆悵。

胸口的琥珀掛墜，突然散發出一陣微光。

小點從里面探出腦袋，她似乎感受到了林恩低落的情緒。

她飛了出來，繞著林恩的臉頰蹭了蹭，一股關心的意念，通過精神鏈接傳遞了過來。

林恩笑了笑，伸出手掌，讓她落在手心。

“沒事，只是送一個伙伴去遠行。”

小點似懂非懂的歪了歪腦袋。她用小手抓住了林恩的一根手指，另一股更清晰、更堅定的意念傳遞了過來。

（不要。）

（離開。）

（小點，不要，離開，林恩。）

她將林恩的手指抱得更緊了，生怕她也會像獨耳一樣，突然離開林恩。

林恩心中一暖，他能感受到這份純粹的依戀。

他用另一只手，輕輕地點了點她的小腦袋。

“放心吧，”他柔聲說道，“我哪兒也不去。”

他將小點捧到臉前，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抱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