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上的紅燈籠在暮色里晃啊晃，陳阿貴擠在熙攘人群中，褲腳沾著不知哪戶攤位濺出的糖水。

他是這老街的守更人，卻總在年節時被人群淹沒，像粒掉在芝麻糖里的塵埃。

阿貴有雙怪眼，能看見別人影子里藏的“年祟”——那些糾纏著凡人、啃噬福氣的灰影。

今天臘月廿八，街上年味越濃，阿貴瞅見的祟影越多，它們附在買年貨的婦人裙擺、孩童糖葫蘆棍上，像甩不脫的墨漬。

走到“美年藥苑”旁，阿貴被個穿灰布衫的老頭撞了下。

老頭影子里竟沒有祟，反倒泛著層淡淡的金，像藏了團被揉碎的月光。

更怪的是，老頭瞥他的眼神，像在看個舊相識。

街角賣炒貨的李嬸突然尖叫，她攤位上的花生袋“砰”地炸開，花生撒了滿地，阿貴卻看見道灰影從李嬸影子里竄出，直直往老頭方向鉆。

他追過去，老頭卻拐進條沒人的巷弄，阿貴跟進時，巷口的紅燈籠突然暗了兩盞，風卷著紙屑撲他臉，再睜眼，老頭沒了蹤影，地上只剩張寫著“子時，老鐘樓”的黃紙，墨汁還泛著微光，像剛被寫上。

阿貴攥著紙，心咚咚跳。他守了二十年老街，從沒遇見過影子里藏金光的人，也沒見過能引祟的黃紙。

而老鐘樓，那是民國時就廢棄的危樓，夜里常傳出奇怪的鐘擺聲，居民都說鬧鬼，他卻要在子時赴約，是陷阱，還是解開老街百年謎影的鑰匙？

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阿貴不知道，自己的影子里，也悄然爬上了縷若有似無的灰祟，正隨著他往鐘樓走，慢慢纏緊……

隨著夜色漸深，阿貴懷揣著那張黃紙，腳步不自覺地邁向老鐘樓的方向。

一路上，冷風似刀，割著他的臉，老街的喧囂在身后漸漸遠去，寂靜如一張無形的網，將他緊緊罩住。

子時的鐘聲還未敲響，阿貴已站在老鐘樓前。

那鐘樓破敗不堪，墻磚剝落，像個垂暮的老人，在夜色中透著說不出的陰森。

周圍雜草叢生，荒煙蔓草間似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

阿貴深吸一口氣，正要邁進鐘樓，突然，一陣陰風吹過，手中的黃紙“呼”地一下掙脫他的手，飄向鐘樓內部。

他來不及多想，只能跟著追進去。

鐘樓里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息，灰塵在僅有的幾縷月光下飛舞，像是無數怨靈在游蕩。

“誰？出來！”

阿貴大聲喊道，聲音在空蕩蕩的鐘樓內回蕩，卻無人應答。只有那隱隱約約的鐘擺聲，愈發急促，仿佛催命的鼓點。

突然，他腳下一滑，摔倒在地，手掌擦過粗糙的地面，火辣辣地疼。

當他抬頭時，卻看見那穿灰布衫的老頭不知何時出現在面前，臉上帶著詭異的笑。

還沒等阿貴開口，老頭身后涌出無數的年祟，如潮水般向他撲來。

阿貴拼命掙扎，可那些年祟緊緊纏住他，像無數雙冰冷的手，想要將他的生氣和福氣全部抽離。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影子被灰祟完全吞噬，心中滿是絕望。

在意識漸漸模糊之際，阿貴仿佛看到了老街往日的繁華，看到自己曾經守護老街的點點滴滴。

可如今，他卻無力抵抗，只能任由年祟將自己淹沒。

而老街，沒了他這個守更人，又將在年節的熱鬧背后，被多少黑暗籠罩……最終，阿貴發出一聲微弱的嘆息，徹底被黑暗吞噬，老鐘樓再次恢復了死寂，仿佛他從未出現過一般，只有那微弱的鐘擺聲，還在不緊不慢地響著，似在訴說著一個無人知曉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