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正堂,肅殺凝重。刑部尚書周正海居中,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分坐左右。三司長官面色沉肅,堂下衙役持棍肅立,氣氛壓抑。
余昭、余大樹、小樹、柱子、李福生等“浪味香”核心人員,皆被提至堂下,身戴重鐐,形容憔悴。余昭臉色蒼白,卻挺直脊背,目光沉靜。余大樹雙目赤紅,如同困獸。小樹緊挨著姐姐,身體微微發(fā)抖。
“帶人證!”周正海沉聲喝道。
衙役押上幾個(gè)之前“飽得快”的伙計(jì)和幾個(gè)碼頭潑皮。他們眼神閃爍,在衙役威嚇下,指認(rèn)“浪味香”為搶生意,指使他們散布“秘鹵江鯉”招牌,故意觸犯圣諱云云。證詞漏洞百出,卻咬死不放。
“余昭!人證在此!你還有何話說?!”周正海一拍驚堂木。
余昭抬頭,聲音沙啞卻清晰:“大人明鑒!‘浪味香’各店招牌、菜單,皆經(jīng)官府備案,何來‘故意觸諱’?此人證供詞前后矛盾,顯系誣告!請大人明察!”
“大膽!人證物證俱在,還敢狡辯!”大理寺卿厲聲呵斥,“看來不用刑,你是不會招了!來人…”
“報(bào)——!!”堂外忽傳急報(bào)!一名刑部書吏神色驚慌,手持一份染血的狀紙,疾步?jīng)_入大堂,撲倒在地:“大人!衙門外有人擊鼓鳴冤!自稱是‘鯉禍案’真兇!已氣絕身亡!留下血書!”
滿堂皆驚!
“呈上來!”周正海厲喝。
書吏顫抖著遞上狀紙。紙張粗糙,浸透暗紅血漬,字跡歪斜潦草,力透紙背:
罪民余老栓,榆木巷居民,罪女余昭之父。
‘鯉禍’乃罪民一手炮制!
受太子府貴人指使,得金葉子一袋,附一顆為證,命罪民設(shè)法令余昭店掛‘鯉’字招牌!
罪民利欲熏心,鑄成大錯(cuò)!今以死謝罪!
金葉子為證!求青天大老爺明鑒!放我無辜兒女!
一顆沾滿污血、鏨刻著清晰東宮內(nèi)庫印記的金葉子,緊緊裹在血書之中!
死寂!絕對的死寂!
周正海、大理寺卿、都察院御史臉色瞬間慘白!看著那刺眼的金葉子和血書,如同捧著燒紅的烙鐵!
“爹——!!!”一聲野獸般的悲嚎從堂下炸響!余大樹目眥欲裂,渾身鐵鏈掙得嘩啦巨響,瘋了一般要撲向堂上!“爹!!”衙役死死按住他!
“爹!爹啊!!”小樹看著那染血的金葉子和狀紙,如遭雷擊,癱軟在地,失聲痛哭!
余昭身體劇震!死死盯著那顆染血的金葉子,看著狀紙上那歪斜卻熟悉的字跡,巨大的震驚和遲來的、撕心裂肺的劇痛瞬間攫住了她!她咬破嘴唇,鮮血混著淚水滑落,卻死死忍住沒有哭喊出聲!這個(gè)自穿越來還沒來得及見上一面的父親竟用命相救!
三司會審的驚變,如同平地驚雷,瞬間傳入二皇子府邸密室。
李世明手中把玩的玉貔貅“啪”地掉在案上!他猛地起身,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種深沉的痛惜!“余老栓死了?!當(dāng)堂血書攀咬太子金葉子為證?!”
“是!殿下!”心腹統(tǒng)領(lǐng)聲音震撼,“他以命為餌,血濺衙前!三司震動!”
李世明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余老栓,那個(gè)他埋在榆木巷最深處的影子,竟用如此慘烈的方式,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好!好一個(gè)死士!”李世明猛地睜眼,眼中精光爆射,再無半分悲憫,只剩下冰冷的棋手銳利!“立刻上書父皇!參奏太子!一、御下不嚴(yán),東宮內(nèi)庫金葉子流落市井,構(gòu)陷皇子!二、心懷怨懟,借‘鯉禍’之名,行打擊報(bào)復(fù)之實(shí)!三、其爪牙在刑部大牢,曾意圖對余昭等人用‘鶴頂青’滅口!請父皇嚴(yán)查!還兒臣與無辜商民清白!”
“是!”心腹統(tǒng)領(lǐng)領(lǐng)命。
“還有!”李世明語速極快,“動用我們在三司的所有暗線!盯死此案!太子必會瘋狂反撲,要么強(qiáng)壓三司速殺余昭滅口,要么將臟水反潑給本王!告訴三司里的人!此案已通天!陛下必在看著!讓他們秉公辦理!余老栓的血書和金葉子就是最硬的證據(jù)!”
東宮書房,太子李世成砸碎了最心愛的鈞窯筆洗!
“余老栓!他竟敢,竟敢以死攀咬孤!!”太子雙目赤紅,狀若瘋魔,“李世明!定是你!是你這陰險(xiǎn)小人買通這老狗!設(shè)下如此毒計(jì)陷害孤!!”
“殿下息怒!”心腹謀士面如土色,“二殿下已搶先上書,參奏殿下三大罪狀!陛下震怒!”
“他參孤?!孤還要參他謀逆!”太子咆哮,“立刻上書!參他蓄養(yǎng)死士,構(gòu)陷儲君!買兇誣告!罪同謀逆!還有!給三司遞話!余老栓乃二皇子死士,血書構(gòu)陷!余昭及其同黨,乃二皇子爪牙,借‘鯉禍’之名行謀逆之實(shí)!此案必須速審!速決!孤要他們立刻死!”他眼中殺機(jī)已近癲狂!
染血的金葉子、余老栓的血書、太子的參奏、二皇子的反奏如同亂麻,堆上皇帝李源的龍案。
李源面無表情地聽完秉筆太監(jiān)的稟報(bào),指尖在龍案上敲擊了三下。
“傳旨。”皇帝聲音平靜,卻帶著雷霆之威,“‘鯉禍’一案,三司會審,務(wù)必‘詳查’、‘慎斷’。太子、二皇子所奏之事,皆涉天家,朕親查。在朕查明之前,太子、二皇子、四皇子皆不得再議此案,更不得以任何形式干預(yù)三司審理!違者視同抗旨!”
“是!陛下!”秉筆太監(jiān)冷汗涔涔。
“告訴三司。”李源目光如電,“朕要的是經(jīng)得起天下人審視的真相。若敢徇私枉法,屈打成招朕,誅他九族。”
圣旨如冰水,暫時(shí)澆滅了東宮與王府的烈焰,卻將壓力全部轉(zhuǎn)嫁給了三司。
余昭被押回牢房。鐵鏈冰冷,心卻比鐵鏈更沉。爹死了,用最慘烈的方式,將太子拖下水,也逼得皇帝親自出手平衡。
獄卒丟下硬餅和一碗難得的清水。
她沒動餅,只端起水,小口啜飲。冰涼的水滑過喉嚨。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嘗到一絲咸澀的血腥味,是她自己咬破的嘴唇。
這點(diǎn)微不足道的咸澀和痛楚,像火星,點(diǎn)燃了她眼底深處那點(diǎn)孤狼般的野火。她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更清晰的痛感。
黑暗中,她抬起頭,臉上淚痕已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