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松林，溪水蜿蜒曲折，馬車駛入葛溪坪，跨過山頭便可抵達松坪縣。

燕驚云拒絕入縣登門，顧家長子在圣都任職戶部郎中，二人雖碰面，卻不相熟，顧長亭曾彈劾他奢靡。

“收好，遇事找我。”

栩栩如生的豹圖騰，楚靈溪懷揣豹符，她立于山包送別他，快馬揚鞭，他的身影迎著日落，沉溺在晚霞中。

“六姑娘，天色漸晚。”

阿羽扶楚靈溪上車，他吩咐他留下照顧，楚靈溪照舊喚他阿羽。

他告訴她，自己從小伴隨侯爺長大，他們都叫自己阿羽，姓什么，不重要。

客棧前逗留大批人馬，阿羽藏匿馬車，他眼尖地發現，人群中不乏私兵，他們膀大腰圓，手掌間布滿老繭。

楚靈溪一眼便認出為首的管家，徐立，顧府老人，寧白蓮的左膀右臂，他親自趕自己前往農莊，種種經歷仿若昨日。

“家主有令，六姑娘行為不檢，有辱家風，罰去農場改造。”

那一日，寒風刺骨，掃把抽打她出家門，他只給了她一袋馕餅，百里路程，冰天雪地，她赤足前往農莊。

鮮血染紅土地，她是爬進莊園的，她永遠都忘不了，徐立明目張膽地昧下祖母備好的行囊，他的嘴臉惡毒，他信口雌黃，污蔑自己偷入父親書房。

她的父親站在窗臺，他的眼眸平靜，看她如同棄物。

顧府，我又回來了。

楚靈溪跳下馬車，她領著阿羽偷偷潛入客棧。

阿羽不解，他們既然傷害了她，為何不躲避，楚靈溪招呼阿羽去尋店老板。

“老板，桐油不夠啊。”

楚靈溪看向面前擺放的桐油，她為難地質問店家。

一錠銀子買一桶桐油，店家心怦怦跳，難得的冤大頭上門，他喜歡讀書就讀，把其余房間的燈全滅了，也要滿足這位爺。

楚靈溪換上男裝，喬扮書生，阿羽疑惑，這么多油，夠讀幾年書了。

“我可沒多少錢。”

阿羽悄聲告訴她，她莞爾一笑，會有人愿意出價的。

夜深，客棧外掛起燈籠，徐立依然恭敬地等候，楚靈溪翻開窗戶，恰好觀察他們動靜。

店家又來催尾款了，阿羽無奈地擋在門外應付店家，天色不夠黑，桐油沒法試用，尾款再等等。

高頭駿馬綁紅絲綢，烏木打造的馬車，車轅掛銅鈴，金絲繡鳳的窗簾，厚綿包裹的車輪，馬車碾過石路發出低低的嗡鳴。

寂靜的夜，徐立攜眾人高呼小姐，仆從四肢著地，顧玉清昂首挺胸踩踏下車。

“安排妥當。”

徐立老臉諂媚，音調抬高，炫耀辦事能力。

“山中捕獸陷阱上了麻藥，流匪也打點好了。”

褶皺的臉龐，燈籠橙紅，徐立咧嘴露出黃牙，他伸手捧起她的賞賜，顧玉清捂住鼻子，她隨意地抓了把碎銀。

楚靈溪旋轉茶杯，眼珠囫圇轉悠，偷笑。

沒油？徐立粗魯地推倒店家，拿油出來，阿羽一動不動地護住房門，徐立推搡不開，自己摔了個踉蹌。

顧玉清催促徐立，他肉痛地掏出銅板，一枚又一枚的清點，阿羽一把抓過，他氣急敗壞地沖上去搶奪。

“小本買賣，要賣就全買了，缺錢早說嘛。”

賤兮兮的聲音沙啞，顧玉清有點耳熟，她蹙眉掏出手絹，客棧內酒氣混雜腥臭，她厭惡地扇風捂鼻。

“給她。”

顧玉清呵斥徐立，他慢吞吞地掏出碎銀，阿羽掰開他的手指，一點點摳出，他的五官擠作一團，瞇眼盯住門后的身影。

“小心有命掙，沒命花。”

徐立皮笑肉不笑地擠出笑臉巴結她，客棧燈火通明，隨從們忙里忙外，顧玉清講究極了，窮鄉僻壤，真讓她湊足了花瓣，香薰，牛奶。

楚玉溪興奮地捧著銀兩，和衣而眠，阿羽靠著桌椅，整宿守著房門。

“怕啥？”

阿羽揣測山中的陷阱就為了她，他提醒她小心。

楚靈溪阻止他飛鴿傳信，威遠侯才離開半天，離家就一個山頭，壞心眼的家伙鐵定奚落自己。

她已經想象到他譏諷的畫面，他擦拭寶劍，嘴里說教小孩的玩鬧話。

“什么時辰？”

燕驚云駛進松坪縣，他潛入一座僻靜的莊園，兩扇拼接的柴門，門軸上纏著葛藤，黃泥混著麥秸的院墻，墻頭上爬滿了牽牛花，正屋三間土坯房，屋頂鋪著茅草，中間的土房燃著燭光。

“驚云兄別來無恙。”

火焰在手掌跳躍，滾入茶壺又綻開，他滿意地欣賞自己的戲法，燕驚云沉默地靠窗坐下，他看向黑漆漆的夜晚。

“想娘子啦，來，我變個給你瞧瞧。”

燕驚云突兀站立，他冷眼直視他跳脫的動作，紙張飛舞，疊成個美嬌娘。

劍出鞘，紙屑撲向他的臉頰，他受驚地跳開，聶宇悻悻地干笑，氣性真大，他回首望向阿樂，他沖他做出噤聲的手勢。

阿樂為他們斟茶，半路碰見主子，他就氣鼓鼓的，還時不時問自己時辰，抬頭看向天邊，形影不離的阿羽也沒了音訊。

聶宇乖巧地述說他們的籌謀，不行，燕驚云果斷地否決了計劃。

他攤開地圖，葛溪坪，紅色的圓圈赫然定在這里。

聶宇摟住他的脖頸，他拍著他的胸脯，他們多少的兄弟都等著明日。

燕驚云沉默不語，他抬頭看天，鴿子，為何還不傳信，漆黑的夜吞噬一切念想。

明日正午，他們要在葛溪坪伏擊糧隊，他夢了又醒，燕驚云喝下大量酒水，他總能夢見她死亡的畫面。

“好好休息，明天跟著他們出發。”

楚靈溪為阿羽定了間房，她強制要求他好好休息，古靈精怪，她悄咪咪地對阿羽吩咐。

阿羽撓頭瞪眼，她比自家主子還瘋狂。

徐立的嘆息聲濃重，他拉來小廝，明日正午出發，安排妥當，他們保證讓她有來無回。

“不只是她，還有她。”

會不會暴露？小廝擔憂地詢問徐立。

招搖過市，她被匪徒盯上也正常，不傷性命，抓緊吩咐下去，明日吃票大家伙。

顧玉清泡過澡，睡得美滋滋，她飛鴿傳信姐姐，明日定讓她尸骨無存。

顧玉清想到裴絳雪的青睞，癡癡憨笑，裴侍郎歸朝一定愿意理會自己，嫁入裴家，心里甜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