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著松濤掠過崖頂,將周元的聲音吹得有些飄忽。
他站在距離那道倩影三丈外的地方,不敢再靠近。綾清竹背對著他,素白的裙擺在風中輕輕擺動,裙擺邊緣沾著幾縷山霧,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像要被風吹散的剪影。崖下是翻滾的云海,她就站在云海與山風的交界處,青絲被風揚起時,發間的蓮香順著風飄過來,淡得像一場夢。
周元的手還在微微發緊——剛才在石縫里感受到的青光余溫,仿佛還留在掌心。他實在想不通,那個在花海中羞憤到扇他耳光、轉身就跑的女子,會在他最狼狽的時候,用蘊含本命元力凝聚的蓮花瓣擊退平等。
綾清竹沒有立刻回頭,只是望著崖下的云海,聲音被山風濾過,帶著一絲清冷的回音:“我不是救你。”
周元一愣,典型的清冷傲嬌。
周元心里莫名有點空。他看著她纖瘦卻挺拔的背影,喉結動了動,還是忍不住道:“可剛才在石縫外,你明明……”
“那枚蓮花瓣,是我之前遺落在古墓的法器,恰好被山風吹到那里罷了?!本c清竹打斷他,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但周元敏銳地察覺到,她揚起的發絲似乎顫了一下。
他忽然笑了。
這借口太生硬了——蘊含著本命元力的蓮花瓣,怎么可能被山風吹得那么巧,剛好在百足蜈蚣劍刺來的瞬間撞上刃片?
周元往前走了兩步,山風把他的聲音送得更近了些:“不管是舊怨,還是巧合,你總歸是出手了?!彼D了頓,目光落在她發間那支簡單的玉簪上,“而且,你還把我從平等眼皮底下帶出來,這總不是巧合吧?”
綾清竹的背影終于有了一絲松動。她側過臉,鬢角的發絲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線條柔和的下頜和緊抿的唇。山風把她的氣息吹過來,除了芬香,還帶著一絲極淡的疲憊——顯然,剛才擊退平等,她也消耗不小。
“我只是不想欠人情?!彼K于轉過身,清眸里的怒色已經褪去,只剩下淡淡的疏離,“之前在古墓,你幫我識破陷阱,這一次,算我還你。”
想到這,綾清竹的臉頰不由染上一抹緋紅,不過被臉上的面紗擋住,周元看不到。
周元看著她眼底的坦然,突然覺得那些準備好的解釋都變得多余了。他撓了撓頭,難得有些笨拙地說:“那要是這樣算,清竹姑娘用本命元力救我,我可就欠你更大的人情了?!?
綾清竹的臉頰似乎泛起一絲微紅,被山風吹散得極快。她別開視線,望向崖下的云海:“不必掛懷。我要回宗門了,你……好自為之?!?
她說完,便要轉身御氣離開。
“等等!”周元連忙喊住她,從乾坤囊里取出那方素白的面紗,遞了過去,“這個,還你。”面紗在山風中輕輕晃動,邊緣的蓮紋在陽光下格外清晰。
綾清竹看著那方面紗,指尖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接。“丟了吧。還有古墓之事,不要向任何人提及?!?
周元微微一笑:“放心,此事我不會向任何人提及,對了,清竹姑娘,你離開青蓮,也是會光著腳踩在地上嗎?會不會粘上泥土?”周元鬼使神差地欣賞著綾清竹的精致玉足。
小的時候,秦玉就以玩笑的方式教導過周元,不許偷看女孩子的小腳,還有如果親了對方,那就一定要負責,沒辦法,上輩子連十歲都沒活過。
周元:我在干什么?
小貂:………我記得你不是好色之徒吧?
位面之胎:我再幫你一次。
“你……你說什么?”
綾清竹握著碧天蓮花瓣的手指猛地收緊,花瓣邊緣的露珠被震落,墜在她素白的裙角上,洇出一小片濕痕。她本是靜立調息,結果這一下連運轉的太上感應訣都差點岔了氣。
那雙素來如寒潭般平靜的眸子,此刻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層層疊疊的錯愕涌上來,連眼尾都泛起一絲薄紅。她見過太多男性修士或隱晦或直白的示好,也受過不少貪婪的打量,可從未有人用這樣坦蕩到近乎憨直的語氣,說出如此“無禮”的話。
在她的認知里,這不是淫邪,而是一種……純粹的、不加掩飾的好奇與喜歡,像個不懂世事的男孩子,捧著最直白的心意撞過來,讓她那些應對客套的防備,瞬間成了用不上的多余之物。
“周元公子,請自重。”綾清竹強壓下心頭的紊亂,聲音卻比平時高了半分,連指尖都在微微發顫。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裙擺掃過山上的花,幾片蓮葉被帶得晃動起來。
周圍只有風吹蓮葉的沙沙聲。綾清竹暗自慶幸自己站立著,否則被人看到那失態的模樣,怕是要找個地縫鉆進去。只是不知為何,周元那句直白的話,總像顆石子,在她心湖里反復蕩著漣漪,連帶著周身的蓮香,都仿佛變得滾燙了幾分。
周元抱歉道:“清竹姑娘,抱歉,不過,身為九天太清宮的少宮主,還是不要赤裸玉足示人比較好?!辈恢挥X間,周元對綾清竹產生了一些占有欲等等模糊的情感。
綾清竹聞言,急忙動用天地元力,在腳上幻化出一雙青色鞋子:“多謝周元公子提醒。不知周元公子來自何處勢力?”
綾清竹旁觀了周元剛才的一部分戰斗,周元的功法極為強悍,他的源氣讓自己有些不知名的感覺,他還知道九天太清宮,自己的身份。
周元回了句:“蒼茫大陸,大周王朝,我們還會再見的。”
綾清竹眉頭一皺,東玄域之外,天玄大陸似乎沒有叫蒼茫大陸的地方,難道是未被人發覺的地方嗎?
“下次再見。“綾清竹也不知為何,回了句。
雙眸微微側過,極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沒有怒色,也沒有波瀾,像山澗里的清泉掠過石面,短暫觸碰后便歸于平靜,卻讓周元莫名地停住了話頭。
她只是轉過身去。素白的裙擺在山風中勾勒出纖細而挺拔的輪廓,腰間的玉佩隨著轉身的動作輕輕晃動,發出細碎的聲響。每一步都走得極穩,裙擺掃過崖邊的碎石時,甚至沒帶起半點塵埃,透著九天太清宮傳人獨有的端莊與疏離。
“后會有期?!?
清淡的聲音在山頂盤旋,沒有絲毫拖泥帶水。話音落下的瞬間,她周身突然涌動起淡青色的光芒,光芒中浮現白色的蓮紋,將她整個人包裹其中
周元站在原地,看著那道素白身影被青蓮光芒籠罩,漸漸化作一道凝練的青光。青光沖天而起時,帶起的氣流吹動了他額前的碎發,鼻尖似乎又縈繞起那縷清冽的蓮香。
青光在天際劃過一道優雅的弧線,速度快得驚人。不過數個呼吸的功夫,那道青光便縮成一個小點,最終徹底消散在云層里,連一絲氣息都沒留下,仿佛從未出現過。
崖頂上只剩下周元和獵獵作響的山風。
他望著青光消失的方向,怔了半晌,才緩緩收回目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乾坤囊——那里存放著她遺落的面紗,也存放著這場倉促相遇里,所有的尷尬、驚險與最后那抹猝不及防的溫柔。
“后會有期么……”周元低聲重復了一句,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