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一聲壓抑的呻吟從他干裂的唇間溢出。
渾濁模糊的視野開始聚焦,頭頂慘白的光暈勾勒出天花板熟悉的舊痕。不是那個冰冷的浴缸,不是浸血的垃圾袋。是在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嗆人。
他試圖動動手指,身體卻沉重如鉛。側過頭,視線撞上一雙布滿血絲、深邃而銳利的眼睛——市局刑偵大隊長陳棟國。那雙眼睛正緊緊鎖著他,帶著難以言喻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而在陳棟國的后面還有一位醫生。
江晦明剛想開口,卻被陳棟國的咳嗽給打斷。
江晦明無奈地笑了笑:“問吧,陳局長”
“認識這是哪兒嗎?知道自己是誰嗎?渴嗎?”陳棟國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砂紙摩擦過桌面
江晦明點了點頭
陳棟國遞過水杯,小心翼翼,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江晦明的臉。看著他吸取了幾口水,陳棟國才拉過椅子坐下,身體前傾,
“江晦明”他開門見山,語氣不容置疑,
“請把你昨天的所有行程告訴我們”
江晦明重重地喘了一口氣,聲音虛弱,語速緩慢,每個音節都帶著沉重的痛苦
“王國強……王夫人……不是意外,不是意外死亡。”
“這點我們已經高度懷疑。監控疑點和尸檢報告都能支撐你的判斷”
陳棟國緊盯著他:
“問題是你為什么盯上林曦?還私下去找她?”
江晦明猛地睜開眼,看向陳棟國,那眼神痛苦而執著,混雜著清醒的恨意和無法名狀的恐懼。
“因為是林曦。”他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里硬擠出來的,“一模一樣的方式手法”
陳棟國眉頭鎖得更緊:“方式?手法?說清楚!”
“我爸媽當年……”江晦明的聲音劇烈顫抖起來,回憶讓他痛苦地蜷縮了一下,“也是這樣死的。表面看,是意外。我爸媽在下大雨時開車都很謹慎,那天怎么可能會飆車?他們都是學警學法的,又怎么可能會喝酒?”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陳棟國的臉色也變得更加凝重。這些塵封的卷宗他調閱過,記錄上確實歸結為意外。
“所以我知道不是意外!”江晦明眼中血絲蔓延,“而在車上,我們明明找到了他所留下的記號,可最后……什么都沒留下……林曦…她在法庭上…那表情…那種滿不在乎…戲謔的笑…我忘不了!”
他喘了幾口氣,積蓄著最后的力量和勇氣:“這幾年我一直都在試圖翻案,而在王國強夫婦出事…新聞一出…我就知道…是她!我當時就要崩潰了…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去找她!逼她承認!我要親手拿到證據…讓她無處可逃…為我的父母…討回公道!”
陳棟國的眼神銳利如鷹隼:“然后呢?你去了,見到了林曦。證據呢?你拿到了嗎?”
“沒有……”江晦明頹然地搖頭,眼神里充滿了挫敗和無盡的屈辱,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被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時刻,“她…她承認見過我…但她太聰明了…太狡猾了…她知道沒有證據…法庭…機器人法官…只看證據…”
陳棟國沉默著,手指無意識地在病床扶手上敲擊,他能感覺到江晦明話語里那股滔天的恨意。
“那闖入你公寓的人是誰?混混為什么會死?”陳棟國追問。
“不…不知道…”江晦明頭痛欲裂,垃圾袋里的黑暗和瀕死的感覺洶涌而來,“垃圾袋…醒來…搶劫…想殺我…反抗…掐住他…后來…又想起了父母…林曦…頭太痛…放開他了…”
“再之后呢?你怎么回到家的?”
“走…走回去的…渾渾噩噩…只記得…鑰匙開了門…”
“之后呢?你在浴缸前遭遇了什么?誰闖入的?”
“浴…浴室…放水…”江晦明的聲音越來越低,斷斷續續,“……太累了…太…太痛了…吃…吃了藥……就…就進去了……迷糊…聽到……聲音……”他努力回憶,但那段記憶被冰冷的浴水和極致的疲憊徹底覆蓋,一片空白,“……好像是…有動靜?……腳步聲?……記不清了……水太冷了……然后就……看見了一個人?”
他終于耗盡氣力,劇烈的頭痛讓他再次蜷縮起來,眼神渙散,大口地喘息。
醫生走了過來,催眠了江晦明,江晦明逐漸平靜了下來。
“請出去吧,我的病人需要休息”
陳棟國點了點頭,他知道再問下去也不會立刻有結果,但在離行之前他還是說了一句
“你必須活下來。活下來,才能看到真相大白,看到公道。”
陳棟國轉身離開病房,江晦明再一次來到那堵墻面前。
那一個人再次來到了那堵墻面前,他輕聲低語道。
“請不要死”
“嗯”江晦明輕聲答應了過去的他,至此過去與現在暫時達成了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