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青陽城外的平原，一股與腐骨沼澤、蒼脊山脈截然不同的生機撲面而來。

泥土的芬芳、禾苗的清香、遠處村落飄來的炊煙氣息……這些平凡的味道，對于剛從死亡之地爬出的林小劍來說，卻如同天籟。他貪婪地呼吸著，每一次吸氣都感覺干涸的肺腑被滋養(yǎng)。腳下是堅實的黃土路，雖然有些泥濘，卻比沼澤的淤泥踏實萬倍。

道路逐漸寬闊，行人車馬也多了起來。有推著獨輪車、滿載著新鮮果蔬趕早集的農(nóng)夫；有趕著馱滿貨物毛驢的行商；也有背著刀劍、風塵仆仆、氣息精悍的武者。他們大多行色匆匆，偶爾交談，口音各異，帶著各地特色。

林小劍收斂心神，低著頭，緊跟在燭影身后半步的位置，努力扮演著一個沉默寡言、初入大城的鄉(xiāng)下少年。他按照燭影的吩咐，將“冰”意持續(xù)運轉(zhuǎn)，死死壓制著體內(nèi)龍力和血龍眼的本能躁動，同時豎起耳朵，捕捉著周圍的一切信息。

“聽說了嗎？城東‘百草堂’新到了一批‘淬骨散’，效果據(jù)說比‘壯血丸’還好！就是貴得嚇人，十兩黃金一副！”

“真的假的？老李頭，你可別蒙我！十兩金子？搶錢啊！”

“嘿，你懂什么！這可是‘回春谷’流出來的好東西！聽說用了三味主藥都是十年份的！淬體效果能不好嗎？沒錢？那就繼續(xù)啃你的窩窩頭，練你的野把式吧！”

兩個淬體境武者模樣的漢子，一邊趕路一邊低聲交談，語氣中充滿了對資源的渴望。

淬骨散？壯血丸？回春谷？林小劍默默記下這些陌生的名詞。看來青陽城里，淬體修煉所需的丹藥資源相當豐富，但也價值不菲。十兩黃金一副藥……他在黑淵城當奴隸十年，也沒見過金子長什么樣。

“讓開！讓開！烈陽武館的車隊到了！閑人回避！”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呵斥聲從后方傳來。只見一支由三輛覆蓋著暗紅色篷布的馬車組成的車隊，在七八名騎著高頭大馬、身穿統(tǒng)一赤紅色勁裝、氣息彪悍的武者護衛(wèi)下，疾馳而來。為首一名虬髯大漢，太陽穴高高鼓起，眼神銳利如鷹，氣息赫然達到了淬體境巔峰！他手中的馬鞭揮舞，毫不客氣地抽打著躲閃不及的路人。

“哎喲！”

“我的菜！”

路邊的行人商販紛紛驚慌躲避，敢怒不敢言。林小劍也被燭影不動聲色地拉到了路邊。

“呸！烈陽武館的人，還是這么霸道！”一個被馬鞭抽翻菜筐的老農(nóng)低聲咒罵。

“小聲點！不要命了！人家館主可是凝脈境后期的大高手！聽說和城主府都有關(guān)系！”旁邊的人趕緊拉住他。

“凝脈境后期……”林小劍心中暗凜。一個武館館主就有如此實力，這青陽城的水，果然很深。

車隊疾馳而過，揚起漫天塵土。

林小劍的目光掃過那些護衛(wèi)。他們身上的赤紅勁裝，在肩頭和胸口繡著一個小小的、如同燃燒火焰般的徽記——烈陽武館的標志。每個人的氣息都在淬體境中后期，裝備精良，眼神帶著一股傲氣。這只是一個武館的出行隊伍，就如此排場，可見其實力。

“看到了？”燭影冰冷沙啞的聲音如同蚊蚋般傳入林小劍耳中，“這就是人族城池。等級森嚴，弱肉強食。武館、世家、幫派、城主府……盤根錯節(jié)。沒有實力，寸步難行。沒有靠山，便是他人砧板上的魚肉。”

林小劍默默點頭。黑淵城是赤裸裸的奴役，而這里，則是包裹著秩序外衣的另一種叢林法則。他需要盡快適應。

越靠近青陽城，道路越發(fā)寬闊平整，由黃土路變成了鋪設著巨大青石板的官道。路上的行人也越發(fā)密集，形形色色。除了農(nóng)夫、行商、武者，還多了許多衣著光鮮的富戶、坐著華麗馬車的貴人，以及一些身著統(tǒng)一服飾、氣息或靈動或沉穩(wěn)的少男少女，他們胸前的徽記各不相同，顯然是城中各大武館或?qū)W府的弟子。

空氣中彌漫著各種聲音：商販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車馬的喧囂聲、武館弟子呼喝練功的聲音……匯聚成一股龐大而嘈雜的聲浪，沖擊著林小劍的耳膜。這是他從未經(jīng)歷過的繁華與喧囂，與黑淵城的死寂壓抑、叢林的危機四伏、沼澤的絕望腐臭，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反差。

終于，巨大的青陽城城墻，如同一道橫臥在大地上的青色巨龍，巍峨聳立在眼前！

城墻高達二十丈以上，由巨大的青灰色條石壘砌而成，厚重無比，散發(fā)著歷經(jīng)歲月洗禮的滄桑氣息。墻面上布滿了刀劈斧鑿的痕跡和暗紅色的斑駁，無聲訴說著這座城市經(jīng)歷過的血與火。城頭之上，旌旗招展，身著制式皮甲、手持長戈的士兵來回巡邏，眼神銳利地掃視著下方。

巨大的城門洞開，分為左右兩道。左側(cè)人流如織，排著長長的隊伍，由穿著皮甲的城門衛(wèi)兵盤查，繳納入城稅。右側(cè)則相對冷清，只有寥寥幾輛裝飾華貴的馬車或氣息不凡的武者，在出示某種令牌后，得以快速通行，無需排隊。

“那是‘貴籍’和‘武籍’通道。”燭影的聲音適時響起，為林小劍解惑，“擁有功名、世家身份或武者等級認證者，可走右側(cè)。平民商賈，一律左側(cè)排隊。”

等級，無處不在。

林小劍跟著燭影排在了左側(cè)平民的長隊中。隊伍緩慢移動著，空氣中彌漫著汗味、牲口味和各種食物的氣味。城門衛(wèi)兵態(tài)度粗暴，檢查包裹，收取銅錢做入城稅，呵斥著動作稍慢的人。

輪到他們時，衛(wèi)兵看了一眼穿著普通粗布衣服、如同老仆的燭影和他身后低著頭、顯得怯生生的林小劍，不耐煩地揮揮手：“一人五文，快交錢！包裹打開看看！”

燭影沉默地掏出十枚邊緣磨損的銅錢遞過去。林小劍也依言打開了自己那個小小的、只裝著幾件破舊換洗衣物的包裹。

衛(wèi)兵隨意掃了一眼，目光在林小劍略顯蒼白但還算清秀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又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雙手，銹柴刀在出沼澤后就徹底碎裂丟棄了，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便揮手放行：“進去吧！別在城里惹事！”

踏入城門洞，一股混合著喧囂、塵土和淡淡煙火氣的熱浪撲面而來。眼前豁然開朗！

一條足以容納十輛馬車并行的寬闊青石主街，筆直地通向城池深處。街道兩旁店鋪林立，旌旗招展。酒樓飯莊飄出誘人的食物香氣；布莊綢緞鋪色彩斑斕；鐵匠鋪里傳來叮叮當當?shù)拇蜩F聲，火星四濺；藥鋪門口飄散著濃郁的藥香；更有擺滿各種奇異礦石、草藥、獸骨甚至閃爍著微弱元力波動的武器防具的地攤，攤主們賣力地吆喝著。

“上好的精鐵劍！吹毛斷發(fā)！只要二十兩銀子！”

“剛出爐的‘回氣散’！趕路練功必備！一瓶只要五兩！”

“百年老山參！固本培元！錯過就沒有啦！”

“收妖獸材料！皮毛、骨骼、內(nèi)丹！價格公道！”

人聲鼎沸，摩肩接踵。穿著各異的行人川流不息：挑著擔子的貨郎、坐著滑竿的富家小姐、牽著孩童的婦人、挎著刀劍的武者、行色匆匆的仆役……構(gòu)成了一幅生動而繁華的市井畫卷。

林小劍看得眼花繚亂，心神震撼。這就是人族的世界！繁華、喧囂、充滿了勃勃生機，卻也暗藏著無形的規(guī)則和洶涌的暗流。與海族的黑淵城相比，這里簡直是另一個世界！他感覺自己如同剛破殼的雛鳥，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和……一絲格格不入的茫然。

燭影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警告，“好奇會害死貓。在這里，多看，多記，少問。跟緊我。”

林小劍心中一凜，立刻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圍。他緊跟在燭影身后，如同一個真正沒見過世面的小仆役，穿行在這喧囂而陌生的洪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