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無羈是在馬背上醒來的。

晨露沾濕他額間毒紋，懷中蘇璃蜷成團，發間混著藥香與血腥。他低頭看著少女蒼白的臉，忽然想起昨夜地宮中，她金血注入毒蓮時，自己經脈中炸開的萬千記憶碎片。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店小二的吆喝驚得蘇璃一顫。江無羈夾緊馬腹，胯下老馬嘶鳴著沖進破廟，驚起滿廟烏鴉。

蘇璃翻身坐起，左眼時鐘瞳孔泛著血色微光：“輪回殿的追兵三日后到，我們得趕在月蝕前找到……“

“噓——“江無羈指尖毒血凝成蛛絲，粘住廟外偷聽的耳目。那是個滿臉麻子的乞丐，此刻正被蛛絲倒吊在梁上，脖頸浮現出青銅輪盤的紋路。

“輪回殿的暗樁？“江無羈指尖輕彈，毒血順著蛛絲鉆入乞丐耳蝸。慘叫聲中，乞丐七竅流出墨綠膿血，臨死前突然狂笑：“你們逃不掉的……月蝕之夜，百鬼夜行……“

蘇璃突然拽著江無羈撞向佛像，暗門開啟的瞬間，整座破廟被毒血熔成火海。江無羈背著她在密道中狂奔，身后傳來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十二具青銅傀儡正踏著火浪追來。

密道盡頭是懸崖，江無羈看著百丈深淵，忽然笑了。

他咬破指尖在崖邊畫出九宮毒陣，毒血滲入巖石的剎那，整片懸崖化作毒沼。追來的傀儡剛踏入毒陣，青銅肢體便開始融化。

“這是……萬毒噬心咒的變陣？“蘇璃抓著他衣襟穩住身形，看著毒沼中掙扎的傀儡，忽然發現他們眉心輪盤碎片正在逆時針旋轉。

江無羈卻盯著自己發黑的指尖，毒紋已蔓延至手肘：“有人篡改了我的毒陣。“他猛地扯開衣襟，只見心口毒蓮中央的金蕊正在凋謝，“輪回殿里藏著個毒道高手，能反制我的……“

話音未落，毒沼突然炸開。漫天毒雨中，輪椅破空而至，其上坐著個綠袍老者，雙腿齊膝而斷，袖中卻飛出七彩斑斕的毒蛇。

“小友好俊的毒功。“老者撫掌而笑，毒蛇在他指尖纏繞成輪盤形狀，“可惜遇上了老夫這個毒經正統傳人。“

江無羈將蘇璃護在身后，毒血在經脈中沸騰。

他認得這老者——正是二十年前叛出藥王谷的“毒手藥王“鬼見愁。當年師父為清理門戶，曾率三十六名高手圍剿，卻只帶回半截染血的輪椅扶手。

“小友可知，為何你使毒總帶著三分邪性？“鬼見愁袖中毒蛇突然直立，蛇信噴出七色霧氣，“因你未得《萬毒真經》總綱，毒功再強也不過是……“

“野路子。“江無羈接口笑道，指尖毒血凝成朵血色蓮花。蓮花炸開的瞬間，七色霧氣竟被染成墨綠，倒卷著撲向老者。

鬼見愁臉色驟變，輪椅急速后撤。毒霧擦著他眉心掠過，在巖壁上蝕出“毒經“二字，每個筆畫都在冒著毒煙。

“好個以毒攻毒！“老者狂笑著扯開衣襟，露出胸膛猙獰的毒蝎刺青，“且看老夫的百毒真身！“

毒蝎刺青突然活過來，蝎尾刺入老者心口。江無羈瞳孔驟縮——那蝎尾分明在抽取他的生機，而老者干癟的身軀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

當鬼見愁化作三丈高的毒蝎巨人時，江無羈終于明白何為“百毒真身“。

老者體表覆蓋著七彩毒鱗，每片鱗片都刻著種毒物圖騰。更可怕的是，他每踏出一步，地面就會浮現出青銅輪盤的紋路，毒霧在紋路上凝成鎖鏈。

“這是……因果劫陣？“蘇璃突然拽著江無羈后退，她左眼時鐘瞳孔瘋狂旋轉，在毒霧中投射出無數時間殘影，“他把你困在時間牢籠里了！“

江無羈卻甩開她，毒血在指尖凝成九柄飛刀。他踩著毒霧縱身躍起，飛刀化作九條血龍纏上蝎尾。當血龍與毒鱗相撞時，他忽然并指為劍刺向自己眉心。

“你瘋了？！“蘇璃尖叫著要攔，卻見江無羈指尖沾著金血——正是昨夜她注入毒蓮的那滴心頭血。金血點在蝎尾的剎那，整條蝎尾突然結晶化。

“破！“江無羈一掌拍碎蝎尾，結晶毒血如暴雨濺落。鬼見愁慘叫著現出原形，胸前毒蝎刺青已被金血腐蝕得面目全非。

鬼見愁跪地求饒時，江無羈正在研究他輪椅上的毒陣。

那陣法竟是用三百六十五根人骨拼成，每根骨頭都刻著青銅輪盤的紋路。“你殺了藥王谷三十六名高手。“他忽然開口，毒血在指尖凝成骨針，“還把他們煉成了毒陣材料。“

老者渾身劇顫，正要辯解，江無羈的骨針已刺入他天靈蓋。慘叫聲中，三百六十五道黑氣從他七竅涌出，在空中凝成三十六張扭曲的人臉。

“師父……““師弟……““還我命來……“

江無羈看著這些熟悉的面孔，忽然想起昨夜毒陣中的記憶碎片。他咬破舌尖噴出金血，血霧籠罩人骨毒陣的剎那，所有黑氣突然凝成個青銅輪盤。

“原來如此。“他伸手抓住輪盤，毒蓮在掌心綻放，“你們不是要報仇，是要借我的手，毀了這輪回。“

輪盤炸開的瞬間，鬼見愁化作飛灰。江無羈轉身要扶起癱坐在地的蘇璃，卻見她左眼滲出金血，時鐘瞳孔中映出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昨夜現身的紫衣女子。

當紫衣女子從時空裂隙中走出時，江無羈正將毒血注入蘇璃心口。

少女蒼白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潤，左眼繃帶卻開始燃燒。“又見面了，我的半身。“紫衣女子撫摸著蘇璃的臉，指尖在她時鐘瞳孔上劃過，“這次，可不能再讓你逃了。“

江無羈正要揮掌，蘇璃卻突然抓住他手腕。她左眼時鐘瘋狂逆轉，將紫衣女子定格在原地，金血卻順著嘴角不斷涌出。

“她是……未來的我。“蘇璃咳出口血，毒蓮金蕊在她掌心綻放，“每次月蝕，輪回殿就會派不同時間的'我'來追殺……“

話音未落，紫衣女子突然掙脫時間枷鎖。她眉心輪盤射出十二道黑光，黑光落地竟化作十二個“蘇璃“，每個都手持不同兵器，將兩人團團圍住。

“這次帶夠幫手了？“江無羈笑了，毒血在指尖凝成九柄飛刀。他忽然并指為劍刺向心口，金血噴涌的瞬間，九柄飛刀化作九條血龍。

血龍與“蘇璃“們纏斗時，江無羈拽著蘇璃沖向時空裂隙。

紫衣女子緊追不舍，眉心輪盤射出道道黑光。江無羈邊戰邊退，忽然發現這些黑光竟在侵蝕現實——每當黑光擦過巖石，巖石就會變成青銅色。

“這是輪回殿的'蝕界'能力。“蘇璃在他背上喘息，“他們想將整個江湖煉成青銅……“

話音未落，江無羈突然調轉方向沖向紫衣女子。他任由黑光穿透肩頭，毒血順著傷口噴涌，卻在觸及紫衣女子眉心的剎那，化作朵金血蓮花。

“你！“紫衣女子驚恐后退，蓮花卻在她胸前綻放。江無羈看著她化作飛灰，忽然轉頭對蘇璃笑道：“看來你的金血，能克制輪回殿的蝕界。“

蘇璃卻盯著他染血的肩頭，毒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你的毒功……在吞噬你的生機。“

當月輪徹底被血色浸染時，江無羈終于看到了輪回殿的真容。

那是一座懸浮在時空裂隙中的青銅城池，城墻上掛著無數青銅輪盤，每個輪盤里都封印著張人臉。蘇璃忽然掙脫他，沖向城墻最高處——那里懸浮著具冰棺，棺中女子竟與她長得一模一樣。

“娘！“蘇璃撲向冰棺，時空卻在此刻凝固。江無羈看著自己定格在半空的手，毒血在指尖凝成冰晶。紫衣女子們從四面八方涌出，眉心輪盤組成個巨大的青銅法陣。

“歡迎來到輪回終點。“法陣中傳來熟悉的聲音，江無羈轉頭，看見“自己“從時空裂隙中走出——那是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右眼嵌著血色輪盤。

老者并指為劍刺向江無羈心口，毒血與金血在空中碰撞，炸開的血霧中浮現出無數記憶碎片：

藥王谷滅門夜，江無羈抱著蘇璃的尸體沖出火海月蝕之戰中，白發江無羈將毒蓮種入蘇璃心口青銅城池里，老去的江無羈將輪盤核心刺入少女眉心此刻，年輕的江無羈與老去的自己對峙，時空在此刻形成閉環

“你還在等什么？“老者忽然笑了，輪盤核心從他胸膛飄出，“吞噬我，成為真正的逆輪者。“

江無羈看著掌心毒蓮，金蕊已全部凋謝。他忽然明白，從藥王谷滅門到此刻月蝕，所有因果早已寫成閉環。當他伸手抓住輪盤核心時，時空開始劇烈震顫，冰棺中的蘇璃突然睜開眼——她的左眼，竟嵌著完整的青銅輪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