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10點，星光汽車旅館。——伊莎貝拉。】

“我操，”漢克看了一眼，直接把扳手扔進了工具箱，“伊莎貝拉？她來孤星鎮干什么？這鬼地方連個像樣的脫衣舞俱樂部都沒有，她能有什么生意？”

“星光汽車旅館，”凱爾若有所思道，“鎮子邊上最破的那家，方便進，也方便走，沒人會注意。”

“那條母狐貍，”漢克從冰箱里拿了兩瓶啤酒，扔給凱爾一瓶，“這不合邏輯。她是個情報販子，她的交易所遠在拉雷多。來我們這兒，圖什么？這聽起來不像交易，更像個圈套。”

“她沒必要設圈套。”凱爾接過啤酒，“她要是想干掉我，只需要把我的名字賣給‘X公司’就行了，干凈利落，還能賺一筆。她親自來，說明她帶來的消息，或者她想得到的東西，比我的命更值錢。”

“那不還是個圈套嗎？”漢克哼了一聲，“只不過魚餌更香罷了。你去？一個人？”

凱爾沒有回答。

他腦子里飛快地轉著。

是陷阱？是試探？還是……她也成了別人的目標，來這里避難？無數個念頭閃過，但沒有一個能站得住腳。

那個女人，像一團捉摸不定的迷霧。

“不管她想干什么，”凱爾拿起那瓶沒開的啤酒，用牙咬開瓶蓋，“明天晚上，我們就知道了。

第二天，凱爾心神不寧。

他開著那輛吱嘎作響的巡邏車，在鎮上漫無目的地晃悠。

“7-大衛，匯報你的位置。”手臺里傳來調度員有氣無力的聲音。

“7-大衛，在西街巡邏，一切正常。”凱爾回答。

這是他今天上午第四次“巡邏”到西街了。

街的盡頭，就是星光汽車旅館那塊銹跡斑斑的霓虹招牌。

那是個典型的德州路邊旅館，U型的二層小樓，白天看起來蕭條又破敗。

他能看到旅館的停車場，空蕩蕩的，只有幾輛本地農夫的破皮卡。

沒有那輛扎眼的保時捷。

她還沒到。

或者，她根本沒開那輛車來。

他煩躁地換了個擋，巡邏車發出一陣抗議的呻吟，拐向了另一條街。

這一天過得格外漫長。

處理鎮民丟失的貓，調解鄰里因為一棵越界的樹而引發的爭吵，給幾個超速的游客開罰單

凱爾做著這一切，腦子里卻始終盤旋著那個女人的名字和那輛保時捷。

凱爾點上一根煙，煙霧繚繞中，他感覺自己像個等著女友赴約的毛頭小子，而不是一個準備和情報販子進行危險交易的獵人。

這種失控感讓他很不舒服。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把警車開回警局，連招呼都沒打，直接開著自己的雪佛蘭回了漢克的車庫。

“看你這副鬼樣子，我還以為你把那只浣熊給辦了。”漢克正在給一把新的手槍上油，正是那把勃朗寧大威力。

凱爾沒心情開玩笑。

他脫下警服，露出里面的T恤。

然后，他拿起那件黑色的凱夫拉背心，沉默地套在身上，拉緊了兩側的魔術貼。

背心緊緊地貼著他的胸膛和后背，帶來一種堅實而沉悶的束縛感。

他拿起自己的手槍，檢查彈匣，上膛，然后插進腰后的槍套里，用寬大的外套下擺蓋住。

“真準備去參加一場鴻門宴啊？”漢克看著他臃腫了一圈的身形，問道。

“跟那個女人打交道，你得隨時準備好能從晚宴的餐桌上，直接跳進后巷的垃圾箱里跟人肉搏。”凱爾活動了一下肩膀，“她就是個謎，你永遠不知道她藏著哪張牌。”

晚上十點整。

凱爾的雪佛蘭像個幽靈，悄無聲息地滑進了星光汽車旅館的停車場。

他把車停在最遠的角落，一個燈光照不到的陰影里。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輛車。

一輛紅色的保時捷944，低矮、流暢的車身線條在停車場那堆傻大黑粗的皮卡里，顯得格格不入，就像一個穿著晚禮服的貴婦闖進了鄉下的啤酒館。

車旁，倚著一個窈窕的身影。

伊莎貝拉。

她穿著一件黑色的緊身皮衣，長發在夜風中微微飄動。

手里夾著一支細長的女士香煙，紅色的煙頭在黑暗中明滅。

凱爾推開車門，走了過去。

“我還以為你不敢來了呢，帥哥。”伊莎貝拉看到他，臉上露出招牌式的笑容，把煙蒂隨手扔在地上，用高跟鞋尖碾滅。

她的目光從上到下掃視著凱爾，最后，停留在了他的胸口，眼神里充滿了玩味。

“幾天不見，你好像……壯實了不少？”她走上前，伸出纖長的手指，毫不客氣地在凱爾的胸膛上戳了戳。

“讓我猜猜，”她湊近了些，溫熱的呼吸噴在凱爾的耳邊，“你最近的食欲是不是特別好？還是說，孤星鎮的甜甜圈，比拉雷多的更養人？”

凱爾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燙。

他想后退一步，但腳下像生了根。

伊莎貝拉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她輕輕拍了拍凱爾的胸口，發出“砰砰”的悶響。

“原來是穿了‘護身符’。怎么，你覺得我會在這里，對你做點什么危險的事情嗎？”

“有備無患。”凱爾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但聽起來有點干巴巴的。

這個女人總有辦法輕易地瓦解他所有的偽裝和戒備。

“你這個樣子，”伊莎貝拉退后一步，靠回自己的車上，雙臂抱在胸前，這個姿勢讓她本就惹火的曲線更加驚心動魄，“讓我感覺自己像個專門捕食純情男孩的壞女人。這可讓我有點興奮了，凱爾。”

“你來這里干什么？”凱爾不想再被她牽著鼻子走，直接切入了正題，“這里可不是你的地盤。”

她看著凱爾，眼神在夜色里閃著莫名的光。

“我就是想看看那個讓我‘朝思暮想’的男人，是不是真的像我想象中那么……有料。”

凱爾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如果只是為了這個，那你可以走了。”

她看到凱爾不為所動的表情，終于收起了玩笑的神色。

“好吧，我說實話。我本來要去一趟鳳凰城，處理一點那邊的生意。路過這里的時候，看到路牌上寫著‘孤星鎮’，我就想，我認識的一個有趣的小警察，好像就住在這里。”她頓了頓，眼神變得深邃，“我很好奇，一個能讓‘X公司’的兩個職業殺手人間蒸發的男人，平時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

凱爾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別裝了，凱爾。整個德州南部的地下世界，都在談論灰燼鎮的事情。”伊莎貝拉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一個神秘人，在‘X公司’動手前，率先找到那個叫奇科的小混混，然后，干凈利落地處理掉了兩個去滅口的殺手，最后放了一把火，燒掉了所有的線索。手法專業，膽子比天還大。”

“凱爾，你告訴我，一個前腳剛來打聽消息的小警察，后腳目標地點就發生了如此‘專業’的黑吃黑事件。這是不是……太巧了點？”

她向前探了探身，壓低了聲音：“這聽起來，很像某個白天在警局抱怨經費，晚上就化身‘幽靈’的家伙會干出來的事，不是嗎？”

這個女人實在是太聰明了！

凱爾沉默不語。

“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伊莎貝拉見他默認了，繼續說道，“你惹上大麻煩了。那個叫‘老三’的家伙，現在非常憤怒。他已經通過各種渠道，發布了一個十萬美金的暗花，要那個在拖車公園里干掉他手下的人的腦袋。”

“而且，”她加重了語氣，“這只是給外人的價格。他自己的人也在查。他們在查那幾天所有進出灰燼鎮的外地車輛，在查所有汽車旅館的登記記錄。你或許覺得自己把痕跡都抹干凈了，但他們不是普通的對手，凱爾。他們會用自己的方式，把一只小老鼠從洞里挖出來，然后慢慢折磨死。”

她伸手，輕輕撫平了凱爾皺起的衣領。

“我只是來提醒你，小心點。這次的對手，跟你以前在鎮上抓的那些癮君子和飛車黨，不是一個量級的。他們是毒蛇，被咬一口，就沒救了。”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凱爾終于開口。

“我說了，我路過。”伊莎貝拉重新點上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而且，我還指望著你把欠我的那杯酒還上呢。你要是死了，我找誰要去？”

她拉開車門，坐進了保時捷的駕駛室。“還有，你這身打扮真的很影響美感。下次見我，不許穿這件‘烏龜殼’。”

說完，紅色的跑車像一道閃電，迅速消失在公路的盡頭。

凱爾站在原地，許久沒有動，耳邊似乎還殘留著伊莎貝拉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香水味。

遠處，保時捷的車燈已經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紅點。

車里的女人透過后視鏡，看著那個在夜色中逐漸縮小的身影，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她第一次在一個男人身上，感覺到了一種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那不是生意場上的算計，也不是男歡女愛間的挑逗。

那是一種……不想讓他死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