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雨滂沱。

黑壓壓的天色如同巨獸張開了血盆大口，壓抑的人喘不過氣來。厚重的雨幕沿著屋檐淌下，在青石地板處匯聚成一條湍急的“河流”，水高漫過腳踝。

這樣的天氣，自然是出不了門的。

燕檀躲在屋里看書。

另一頭，老太公院子里。

他老人家聽說了昨天夜里的事，一大早就把那名被附身的丫鬟和燕明遠一并叫了過去。

先給丫鬟看了相，果真見她邪氣入體，有被邪祟附身之兆。還看了看燕檀給的護身符，頓覺精妙。

“這種保平安的高級符咒可不多得，即使歡兒也未必會。你昨晚全然錯怪她了。”

這話是說給燕明遠聽的，眼神中還多了一絲責怪，似怨他昨晚不分青紅皂白。

即便來之前就有預料，現在又被老太公數落一頓，燕明遠心下不爽。

“既然歡兒都不懂，她又怎么會這些的？”

這何嘗不是燕老太公想知道的，只是派去調查的人還沒有回來，從燕檀口中未必問得出什么結果。

但唯獨一件事可以肯定。

“她既沒有壞心，管那么多做什么？”

“到底是燕家的人，你往后待人好些，萬不可再像昨夜那般意氣用事，叫人寒心。”

雖然現在燕曲歡進了宮，當了國師弟子，但老太公同樣覺得燕檀并非池中物，交好些總對燕家沒錯。

燕明遠臉色不大好看，昨晚才當著那么多人訓誡了燕檀。現在老太公讓他對她示好，豈不是要他打自己的臉嗎？

他一言不發，沉默異常。

直到老太公看了過來。

“怎么？我現在說不動你了？”

燕明遠心下一驚，忙稱不是，“兒子知道了，往后只會待她好一些。”

有了這句保證，老太公的神色有所緩和。

出了老太公的院子，燕明遠不情不愿的隨便找了珠釵，派人去送給燕檀，以此在老太公面前做做樣子。

而突然收到珠釵的燕檀也十分意外。

燕明遠送她東西，玄幻程度堪比太陽打西邊出來。

打聽到他早上見過老太公后，燕檀心里便門清了。

“東西我收下了，回去后帶我好好謝謝爹爹。這只鼻煙壺也替我交由他，說是女兒孝敬他的。”

“是，奴婢知道了。”

丫鬟拿著東西走了，等人回到燕明遠院子，告知他情況后，燕明遠第一時間表示：“東西拿來我瞧瞧。”

丫鬟按命令奉了過去，燕明遠仔細端詳著，眉頭卻越皺越緊，直接把東西拍進了丫鬟手里。

“送的什么破爛？她聘禮里頭哪一樣不比這好？就這種東西也好意思往我面前拿？”

燕明遠越說越嫌棄，愈發覺得燕檀不夠孝順。

丫鬟看著手心玉色俱佳，做工也算精致的東西，心里浮現的卻是燕明遠在庫房里左挑右選，才選出的一個平平無奇的珠釵的樣子。

實話說，他送人的東西也沒好到哪兒去，反倒惦記起了女兒的聘禮。

真不像樣。

當然，這些話丫鬟也只敢放心里想想，不敢讓燕明遠知道。

這場突如其來的雨一連下了好幾天。

一天比一天大，天也一天比一天暗沉，下得人隱隱不安。

燕檀沒了讀書的心思，眉頭緊鎖凝望著天空，隱隱感覺有股邪氣籠罩，讓人直犯惡心。

“小姐，怎么了？”

清云見她一動不動的抬頭望天，好奇心也被揪了出來。

燕檀說不出個所以然。

忽然間，她感覺到一股囂張邪氣，竟隱隱朝著西邊過去。

燕檀掐指一算，似有大事發生。

隨后，她便拿起一把傘，扭頭吩咐清云，“我出去一趟，你在府里老實呆著。”

“誒？小姐，外邊雨大！”

清云的提醒聲很快被雨聲吞沒，眨眼功夫，燕檀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雨幕中。

出了燕府側門，一路跟著那股感受到的邪氣向西走。

風聲瀟瀟，雨水簌簌，燕檀不知步行了多久，最終在一座氣勢恢宏的府邸面前停下。

門口的兩座石獅子有些眼熟，正想著，朱紅色的大門從里面緩緩打開。

燕檀抬起頭，看到了牌匾上龍飛鳳舞的長平侯府幾個大字。

說來也巧，門下出來的人正是楚尋城。

率先發現燕檀的是府上的小廝，霧蒙蒙的雨幕里冷不丁占了個白衣飄飄的人，與周圍的墨色形成鮮明對比，怪嚇人一跳的。

直到他辨別出燕檀的面孔，驟然一驚，傘也顧不上撐了，脫口而出：“燕小姐，你怎么來了？”

聽到這個稱呼，楚尋城心房狠狠一跳，抬眸望去。

那一道清冷的倩影，獨一份的出塵氣質，可不就是燕檀嗎？

楚尋城當即抓過傘，沖進雨幕里朝燕檀走去，眉頭微蹙，“你怎么來了？”

因為過于震驚，一時間連平時的那副紈绔作派都顧不上裝，反倒露出幾分真性情來。

看到燕檀打濕的裙擺后，眉頭皺的更緊，衣裙都濕成了這樣，底下的鞋襪只怕會更濕。

好歹也是個燕府大小姐，出門怎么沒有車馬隨行，還將自己弄得這么狼狽？

不知為何，楚尋城心底隱隱生出一絲不滿來。

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燕檀的視線透著古怪，執著盯著他額頭，似乎看什么看的出神。

然后又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楚尋城被看得一頭霧水，“怎么了？”

“沒什么，你近期可能有血光之災，最好不要出門。”

楚尋城一頓，而后嘴角微微抽搐了下，神色古怪的看著燕檀。

“你專門過來，不會就只為了跟我說這個吧？”

“不是。”

燕檀當場否認，追隨邪氣出來前，她也沒想到會到這邊來。

遇上楚尋城根本是湊巧，眼見他最近將遭厄難，燕檀索性就順嘴提了一下。

到底是她未過門的夫婿，若是真有什么事，也是給她添麻煩。

“總之你記住我話，不要出門。現在回去吧。”

“你葫蘆里在賣什么藥？”

“不聽智者言，吃虧在眼前。”燕檀不想透露天機，索性選擇了個更簡單的法子，“是你自己進去，還是我去告訴長平侯夫人你要去花天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