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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月娘的“大業(yè)”

“關(guān)于暨陽縣縣令刺殺協(xié)商會議”,在一眾士紳鄉(xiāng)賢的慷慨解囊下,終于在醉春樓圓滿落幕。

他們帶著一身酒氣和虛假的膽氣,互相攙扶著,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二樓包廂內(nèi),月娘推門而入。

她走到桌邊,動作麻利地收拾著桌面上的殘局。

劉桃之負手站在窗邊,那張儒雅的臉,在窗外燈火的映照下,一半光明,一半陰影。

“都打發(fā)走了?”他沒有回頭,聲音平靜。

“走了。”

劉桃之轉(zhuǎn)身,將一疊銀票放在桌上,用茶杯壓住,“五百兩,這群鐵公雞,這次倒是舍得拔毛了。”

“這點錢,你拿著。”

他將銀票推到月娘面前,“去黑市,找?guī)讉€身手好的。”

月娘正在擦拭桌子的手,微微一頓。

她抬起頭,那張總是保持著“營業(yè)性微笑”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驚懼:“大人,真要走到這一步?”

刺殺南梁的縣令,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南梁素以優(yōu)待士大夫聞名,一個縣令就這么被刺殺,必會引來南梁的繡衣使。

繡衣使,分南北二衙。

北衙,掌緝捕刑名,鎮(zhèn)妖除魔;南衙,主管反諜,滲透以及各種臟活。

若到時候,被他們查出來,落在了他們手上,死也會是一種奢望。

月娘低頭不語,心里卻在萬分糾結(jié)。

老娘好不容易才在這里站穩(wěn)腳跟。

醉春樓每天進賬的銀子,比過去在北邊幾年掙的都多。

我不想……不想再回到過去那種日子了。

是啊,她不想。

她不過是北魏諜報組織“夜不收”的最底層,是一枚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

可在這醉春樓里,她就是說一不二的月娘,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

這種當(dāng)人上人的感覺,太容易上癮了。

萬一暴露,可就一切都沒了,她實在是舍不得。

老娘可還沒享受夠呢!

劉桃之看著她,眼神里沒有一絲波瀾,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

“月娘,你忘了我們的使命了嗎?必要時候,為陛下的大業(yè)獻身,我輩義不容辭!”他的聲音很輕,在月娘的耳中卻是如此可笑。

又是這套。月娘翻了個白眼。

每次都拿大義來壓我,老娘可從沒收到過你的女帝發(fā)放的薪奉!

她低下頭,掩去眼中的不以為然:“屬下不敢忘。”

“光找殺手,怕是還不夠。”劉桃之似乎對她的態(tài)度很滿意,他走到桌邊,蘸著茶水,在桌上畫了一個簡陋的地圖,點了點北方,“你再派個人,走水路,去江北送個信,讓組織派個天字號的殺手過來。”

“天字號的殺手?”

月娘失聲驚呼,手里的抹布“啪”地一下掉在地上。

讓他們來對付一個小小的新任縣令?這是不是有點……用牛刀殺雞了?

月娘的心沉了下去,她想到的不是任務(wù)的難度,而是“夜不收”天字號的那幾個人,早就已經(jīng)在南梁“繡衣使”那邊掛上了名。

他們只要敢在南梁地界露頭,繡衣使那是立馬就到!

到時候,自己怕是真要被查出來了!

“大人,”她小心翼翼地組織著措辭,試圖勸一下劉桃之,“天字號的那些人向來爭功奪利,他們要是來了,待到來年開春,大軍南下,分潤功勞的時候,怕就沒我們什么事了。到時候,咱們這些年的努力,不都成了給他們做嫁衣?”

“嫁衣?”劉桃之冷笑一聲,他擦掉桌上的水漬,慢條斯理地說道,“你以為,我想讓他們來搶功勞嗎?”

他看著月娘,眼神里帶著一絲教導(dǎo)后進的提點:“那個許閑,不簡單。他能從那只七品妖修手里全身而退,還能把韓子平他們撈出來,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的文官能做到的。他身上,定有秘密。”

“所以,黑市找來的殺手,不過是探路的石子罷了,讓他們先去試試水,看看這個許閑,到底藏了多少,等他們把許閑的底牌都逼出來了,天字號的高手,再給予致命一擊。”

劉桃之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迷之自信的笑容。

“月娘,只要陛下能夠完成大業(yè),些許功勞,不值一提!”

劉桃之走后,偌大的包廂內(nèi),只剩下月娘一人,還有滿桌的杯盤狼藉。

月娘臉上的那副“營業(yè)性微笑”終于垮了下來。

她走到桌邊,看著那被劉桃之用茶杯壓著的一疊銀票,眼神復(fù)雜。

“為陛下的大業(yè)獻身,我輩義不容辭!”

劉桃之那副慷慨激昂、大義凜然的模樣,又浮現(xiàn)在她眼前。

“呸!”

月娘朝著空無一人的主位,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老娘在江南這片花花世界里,兢兢業(yè)業(yè),任勞任怨,哪次你們沒錢了,不是來問老娘要!

你以為老娘這個進出口生意好做么!

你劉桃之在南邊還混了個官身,我卻還是做這下三濫的勾當(dāng)。

憑什么!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疊銀票上。

五百兩。

月娘伸出手,將銀票從茶杯下抽了出來。

銀子,才是這世道最實在的。

劉桃之讓她去黑市找“幾個身手好的”,當(dāng)探路的石子。

月娘的腦子飛快地轉(zhuǎn)了起來。

既然是探路的石子,那不就是炮灰么?炮灰還需要“身手好”?

這不是浪費錢么。

再說了,什么叫“幾個”?

一個也是“幾”,兩個也是“幾”。

她掂了掂手里的銀票,嘴角勾起一抹精明的弧度。

五百兩,去請炮灰?

這價格,請來的怕不是炮灰,是炮王了!劉桃之也真是太看得起那個姓許的了。

在她看來,一百兩,頂天了!哪還用得著去黑市!

一百兩,足夠去找個亡命徒,給他一把刀,告訴他目標是誰。這買賣,有的是人干。

至于能不能成?

呵,反正劉桃之也沒指望他們能成。

想到這里,月娘的心思徹底活泛開了。

她毫不猶豫地從那疊銀票里抽出四張,小心翼翼地對折,再對折,然后熟練地塞進了自己那寬大衣袖的夾層里。

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剩下的那一張一百兩的銀票,被她隨意地捏在手里,仿佛這才是全部的預(yù)算。

四百兩啊!正好填上之前的虧空。

月娘瞬間感覺神清氣爽,等到將來“夜不收”和“繡衣使”真的在這暨陽縣里斗起來,自己就拿著這些年攢下的銀子,遠走高飛。

去一個山清水秀,誰也不認識自己的地方,買個小宅子,再也不干這提心吊膽的破事了。

到時候,就說是家里男人死得早,自己是個可憐的寡婦。

然后……

再去物色一個身強體健、老實本分的俊俏后生。

白天耕地,晚上騎馬。

嘿嘿嘿……

想到那美好的畫面,月娘的口水,都不爭氣地流下來了。

這,才是她月娘的“大業(yè)”!

什么北魏女帝,什么南梁江山,關(guān)老娘屁事!

她理了理衣袖,將那一百兩銀票也妥善收好。

轉(zhuǎn)身推開門,臉上又重新掛上了那副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營業(yè)性微笑”。

“來人,”她對著門外候著的龜奴吩咐道,“備車,老娘要出去辦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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