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墨大夫精神防線崩潰的同一秒，一道黑影從敞開的窗戶悄無聲息飄入——正是葉昊。

他臉上毫無表情，眸子倒映著油燈下墨大夫的身影，未起絲毫波瀾。

沒有半句廢話，沒有一絲猶豫。

葉昊動作快得只剩殘影：左手取出細長紙管，對準墨大夫面門輕吹。

一股無色無味的細膩粉末混在空氣中，被對方因驚恐而大口喘息時盡數吸入鼻腔——這是用掌天瓶催生的草藥煉制的“軟筋散”，藥效霸道，別說凡俗武夫，就算煉氣期修士驟然吸入，也會靈力凝滯，暫時失去對身體的控制。

做完這一切，葉昊身形已鬼魅般繞到墨大夫身后。

右手不知何時捏著三根纖細如牛毛、泛著幽幽烏光的骨針——那是用“斷魂沙”劇毒浸泡的殺器，毒性深入骨髓，見血即溶，無藥可解。

葉昊甚至未看，僅憑對人體構造的精準記憶，手腕一抖——“噗！噗！噗！”三聲微不可聞的輕響，三根骨針成品字形，精準沒入墨大夫后頸風府、啞門、天柱三穴，針尾未露分毫。

劇毒瞬間隨血液流遍全身。

正承受精神折磨的墨大夫身體猛地一震，抽搐戛然而止。

眼中的恐懼、掙扎、痛苦……所有情緒瞬間凝固，神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消散，最終化為一片死灰色的渾濁。身體軟如爛泥般癱倒。

葉昊伸手穩穩扶住他，輕柔地按回椅子上，甚至整理好因抽搐歪斜的衣領，讓他以俯身在桌案、似研究醫書勞累過度而睡去的姿態趴好。

隨后直起身子環顧四周：用腳尖將地上的碎瓷片撥到桌角陰影處；空氣中除了油燈煙火氣、舊書霉味和墨大夫身上的藥草味，再無他物——“軟筋散”與“斷魂沙”無色無味，未留絲毫痕跡。

一場教科書級的無聲刺殺，就此完成。

葉昊表情依舊平靜，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項任務、清理了一個障礙，如同在地球深夜修改完致命程序BUG后，點擊保存、關閉、下班。

他最后看了眼趴在桌上的墨大夫，轉身從窗戶躍出，再次融入濃得化不開的夜色。

神手谷口，隱蔽樹叢后。

韓立心急如焚，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年般漫長。

他豎起耳朵傾聽谷內動靜，卻只有風聲與蟲鳴，死一般的寂靜——沒有兵器交擊，沒有怒吼，沒有慘叫……什么都沒有。

這反常的平靜讓他更加不安：厲師兄雖勇猛，但墨大夫也非等閑之輩，怎會如此安靜？

難道……厲師兄失手被擒，甚至遇害了？

這個念頭讓韓立心沉下去，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他開始后悔讓厲師兄冒此風險，若對方真因自己而死，他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就在他坐立不安、幾乎要沖進去時，前方黑暗中浮現一道身影——步伐沉穩，與白天病懨懨的樣子判若兩人。

是厲師兄！

韓立心中一喜，連忙迎上去，壓低聲音急切問：“厲師兄！怎么樣？你……你沒事吧？墨老……墨大夫他……”

葉昊在他面前站定，黑暗中臉龐模糊，唯有雙眼亮得驚人。

“解決了。”

他淡淡吐出三個字，聲音平穩得聽不出任何情緒。

“解……解決了？”韓立愣住，“什么意思？是……是他答應放過我了？還是你把他打傷了？”

“他死了。”葉昊聲音依舊平淡，像陳述一件小事，“從今往后，他再也不會是你的麻煩。”

“死……死了？！”韓立如遭雷擊，整個人懵了。

他下意識望向神手谷深處，又看看安然無恙、甚至衣角都無褶皺的葉昊，滿臉難以置信：

“怎么……怎么可能？我一直守著，什么聲音都沒聽到！沒打斗，什么都沒有！他怎么死的？厲師兄，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韓立聲音因震驚變調，連珠炮般發問，試圖理解這超乎常識的事。

葉昊卻未立刻回答，只是靜靜看著他——那目光深邃平靜，讓韓立不自覺閉上嘴，忽然感到一股莫名寒意：眼前的厲師兄，熟悉又陌生。

“韓師弟，”葉昊緩緩開口，“有些事不必弄出大動靜，殺人也未必需要刀劍相向。”

他頓了頓，用陳述事實的語氣說：“我潛了進去，在他最沒防備時用了點小手段。他走得很安詳，甚至沒來得及慘叫。”

小手段？走得很安詳？

韓立腦中一片空白。

他想象過一百種激烈場面，卻未想過會是如此詭異到近乎荒誕的結果——這已非凡俗武夫能及，更像傳說中飛天遁地的仙人，取人性命于無形！

“走，”葉昊拍他肩膀，“我帶你去看看。”

韓立機械點頭，大腦仍處于宕機狀態，帶著葉昊摸進神手谷深處。

一路上，他心跳如擂鼓，既希望厲師兄所言為真，又害怕看到恐怖一幕。

當他們摸到墨大夫書房窗下時，韓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葉昊做了噤聲手勢，小心翼翼探頭望去，韓立也屏住呼吸看向窗內：油燈依舊昏黃，墨大夫趴在書桌上一動不動，姿勢與平日看書打盹時無異——一切正常寧靜，若不是事先知曉，無人能將此景與“死亡”聯系。

“進去看看。”葉昊低聲道。

韓立咽了口唾沫，跟著翻窗而入。

屋內，淡淡的藥草香混合著尸體散發出的微弱異味鉆入鼻腔。

韓立腳步發軟，不敢靠近，只遠遠看著；葉昊則徑直走到書桌前，探向墨大夫脖頸，片刻后收回手，對韓立點頭：“死透了。心脈已斷，神仙難救。”

確認了。

真的死了。

韓立踉蹌后退兩步，靠在冰冷墻壁上才穩住身形。

他盯著墨大夫的尸體，又緩緩看向葉昊——對方依舊古井無波，正仔細檢查現場，目光掃過桌案、地面，那份細致與冷靜讓韓立心頭發毛。

他的大腦前所未有機敏地運轉，回想著這幾天的一切：厲師兄索要看似不相干的草藥；

詳細詢問墨大夫的生活習慣，精確到喝茶、休息時辰；

那句“這世上沒有殺不死的人，只有不夠狠的心、不夠利的刀”；

還有剛剛那場無聲無息、干凈利落得令人發指的刺殺……

一幕幕畫面在腦中閃回、拼接，構成一個讓他遍體生寒的事實：

自己認識的厲飛雨，雖爭強好勝、性格孤傲，本質卻是有血有肉、沖動熱血的江湖漢子，會為兄弟義氣暴怒，會為前途渺茫痛苦。

可眼前這個人呢？

冷靜、縝密、高效、冷酷……策劃謀殺如同頂級工匠打造精密藝術品，每一步都計算分毫。

他眼中沒有憤怒與快意，只有絕對的理性與對目標的執行力——這不是“豪俠”，是“刺客”！

不，甚至比頂級刺客更可怕：刺客眼中尚有殺氣，而他眼中，只有一片虛無的平靜！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韓立心底破土瘋長：他認識的厲師兄……是不是早就死了？

死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死在“抽髓丸”的折磨下？

而眼前這個……是披著厲飛雨皮囊、占據他身體的另外什么東西？

這念頭荒謬，卻契合眼前的一切！

韓立看著葉昊，第一次感到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這恐懼甚至超過墨大夫的威脅。

墨大夫的惡擺在明處，可預見；而眼前“厲師兄”的深藏不露，卻深不見底、無法預測！

他忽然想起捧出掌天瓶的那一刻——自己將最大的秘密，交給了這樣一個一個深不可測、完全陌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