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過去,夜色漸深,破敗的白云觀在稀薄的月光籠罩下,越發顯得寂寥。
夜風習習,刮起落葉,逡巡在滿是灰塵的道觀里,折射出幾分詭異。
婆娑的樹影搖曳在窗欞上,莫名的令人心慌。
突然。
幾輛馬車從山道拐角處來到了白云觀外的石坪上。
奇異的是,車上未曾掌燈,馬車卻絲毫沒有走錯半點。
最前面駕車的青衣中年人,看到旁邊卸下的馬車,臉色一變。
轉身朝車內道。
“老太爺,已經有人在白云觀內宿下了。車上貼了符咒,看樣子是一位修士。”
車門打開,從里面出來一位手持龍頭拐杖,身材矮胖,精神矍鑠的老者。
看了眼不遠處的馬車后,抬頭看了眼天色。
“再有半個多時辰就天亮了,前面也沒有比這里更合適的落腳地,就在這里宿下吧。”
“是。”
“老七?”
后面馬車上一個壯碩黃衣大漢聞言飛奔而來。
“請太爺吩咐。”
“你帶上一份禮去拜會一下,咱們松云山胡家不能失了禮數。”
“是。”
黃衣大漢回到車上,拿了點東西飛身朝白云觀中奔去。
根據氣息,很快就到了倒座房外。
“里面的道友,松云山胡家胡七歸求見。”
林鳳九睜開雙目,手里捏著一張‘山王遁甲符’推門走了出去。
胡七歸迅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道人。
身材高大,穿一身藏青色束腰長袍。
長相雖算不上俊美,但一雙劍眉下雙目深邃,國字臉上透著威嚴,讓人不敢怠慢。
“胡七歸見過道友。”
“福生無量天尊,胡道友有禮。”
林鳳九打了個稽首。
“道友,我胡家外出省親,走到此地后人困馬乏,意欲在此休息一番,如有打攪之處還望海涵。
一些薄禮,請道友笑納。”
說著,把果籃遞了過來。
林鳳九看了一眼后沒去接。
“胡道友客氣,此地非我所有,胡道友家人盡可用來休息,不必如此。”
看他不要,胡不歸也沒有強塞。
“既如此,多謝了。胡某告辭。”
“道友慢走。”
目送他轉身離去后,林鳳九眼神中多了一抹思索。
“師父,剛才那人是誰啊?”
被說話聲驚醒的蕭重陽推門走了出來。
“來此借宿的旅客。”
“哦。”
帶著小徒弟回了房間。
等小徒弟睡下,林鳳九推門走了出來。
他能看得出來,那胡不歸是妖。
雖然禮數周到,看著不似那胡作非為之輩,但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摸摸底,林鳳九實在不放心。
邁步朝左跨院走去,聽之前的動靜,胡家人都去了這里。
來到門口,林鳳九也沒有暗中窺視,藝高人膽大的他直接邁步走了進去。
原本白云觀弟子的練武場上,停了五輛馬車。
一些婦孺正從車上下來。
七八個穿著黃袍或青袍的漢子正搬東西。
里面也包括林鳳九見過一次的胡七歸。
林鳳九手掐子午訣,默念開眼咒。
眼前的景象驟然大變。
眼前的壯漢婦孺們變成了大大小小的狐貍。
五輛馬車也變成了紙馬紙車。
“貴客即來,還請入內一敘。”
蒼老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一些狐貍也發現了站在不遠處的林鳳九,眼神中透出戒備。
林鳳九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一只立于屋檐下,渾身白毛,手持龍頭拐杖的老狐映入眼簾。
“靈臺境?”
感受到對方氣息后,林鳳九心中一驚。
調整了一下情緒,邁步走了過去。
“貧道……石堅,見過道友。”
修行界呼名詛咒之術雖然罕見,但不是沒有。
雖然這群狐貍看起來氣息平和,不像是噬魂奪魄,吸人精血的妖魔,他還是本能的警惕起來。
“原來石道友,老朽胡九公,有禮了。”
“貧道還禮。”
“此地簡陋,道長里面請。”
“請。”
隨這只名為胡九公的老狐進了房間。
顯然這里已經被打掃過,桌椅也都擺放整齊。
雙方坐下后,幾只年輕的狐貍還端來了瓜果。
“先前聽胡七歸胡道友說,道友一家乃松云山人士,貧道孤陋寡聞,不知這松云山位于何處?”
“此地向南20里便是松云山所在。不過道友不知也正常,本就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只是我胡家先輩多年來自取的名字罷了,讓客人見笑了。”
“原來如此。雖是自取,但‘松云’二字暗合高潔、出塵之意,可見貴族長輩也是一意清修的有道之士!”
胡九公自然聽得出他話中有話。
微笑道。
“我松云山胡家雖是妖類,卻向來自珍自愛,參太陰,拜月母,餐風飲露,以求正果。”
“以妖族之身求正道,貴族之志向,貧道佩服。”
“道友客氣了。”
林鳳九話鋒一轉,“胡道友,貧道有一事不明?”
“請講。”
“剛才進來時我觀貴族行李眾多,這是要遷徙?”
胡九公深深嘆了口氣。
“道友法眼無訛,正是如此。”
“為何?難道松云山有變?”
胡九公點頭后,“石道友可聽過死人溝?”
林鳳九點了點頭,死人溝他是知道的。
早年間青陽縣爆發了一場大瘟疫,縣內一半的人口死于非命。
因為死的人實在太多,甚至很多都是闔家死絕。
根本埋不過來。
為了不引發更大的瘟疫,縣衙就組織人手把所有無人掩埋的尸體,全都丟到了郭家鎮外的一條山澗里。
當地人稱其為‘死人溝’。
后來,這里就成了縣城處理尸體的地方,只要是無人認領的尸體,不管是乞丐還是貧民百姓,全部往這里丟。
時間一久,尸氣彌漫,怨氣橫生,妖鬼邪魅聚集,鬧出了不少亂子。
一開始,太常寺還組織人手清理。
但太多尸體聚集,已經徹底改變了這里的環境。
即便滅殺了所有妖鬼,時間一久,也會有新的冒出來。
漸漸地太常寺也懈怠了。
上一次清理還是十年前。
“我們松云山就在死人溝十二里外,一開始還能安詳太平,但這幾年太常寺不聞不問,導致死人溝內的陰氣、死氣、怨氣越發濃烈,陰尸妖鬼聚集,影響越來越大。
不僅方圓數里內草木生靈死絕,連我族生存都受到了影響。
這才不得已舍棄祖宗數百年的基業,向外遷徙。”
林鳳九了然。
看胡九公滿臉不甘、遺憾的樣子,應該是真情流露,不是假話。
他沒問對方準備去哪。
大家萍水相逢,問這個就越界了。
又聊了幾句,摸清楚了這些狐貍的底細,達到了目的的林鳳九便告辭了。
“太爺,這道士……?”
“望之不似惡徒,不過人心詭詐,讓孩兒們提高警惕,休息半日,擦黑就走。”
“是。”
他們狐族趕路與人族不同。
都是白天休息晚上走。
回到倒座房的林鳳九也是一樣的心思。
人妖殊途,該警惕還是要警惕。
時間一點點過去,很快就到了天亮。
師徒兩人做完了早課,一起吃過早飯后,便帶著郭有福和兩個家丁上路了。
遠遠的看了眼白云觀的山門。
“師父,怎么了?”
“沒事,我們走吧。”
邁開大步順著山路朝前面走去。
蕭重陽連忙跟了上去。
沒時間練武,走一段路權當鍛煉了。
與此同時,白云觀山門前,一只白毛老狐從門口竄了出來。
搖身一變,成了胡九公的模樣。
凝望著林鳳九離去的方向,目露探尋之色。
“不知此人是哪家宗門的翹楚,好高深的純陽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