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在凌晨四點十七分準時涌起，像一道無聲的命令貫穿整片海域。阿海咬住呼吸器的咬嘴，身體隨著上升的水流翻轉，腳蹼劃開漆黑的海水。他胸前的玉佩緊貼皮膚，溫熱未散，仿佛正與某種深埋海底的節律共振。身后，林小滿、蘇小漁和陳伯依次下潛，每人手中都握著一件來自碧海村的信物——貝殼手鏈、防水筆記本、鯊魚齒匕首，在幽藍的水光中泛著微光。

發電站入口的金屬網格已被漲潮的推力微微撐開，邊緣扭曲如撕裂的鐵網。阿海率先鉆入，指尖觸到內壁時，那層金色熒光藤蔓突然亮起，脈沖節奏與倒計時同步。他抬手看腕表，距離“三刻”只剩四十三分鐘。

“按計劃來?！彼瘸鍪謩荩曇敉ㄟ^水下通訊器傳到三人耳中。

林小滿迅速展開便攜式頻譜儀，掃描鐘擺基座周圍的數據流。她白大褂外罩著防水殼，口袋里的檢測儀不斷跳動數值。蘇小漁則游向鐘擺后方的浮雕墻，從改裝望遠鏡中調出光頻校準模式。她的防水發箍在暗處泛著微弱的虹彩，像是被某種記憶喚醒。

陳伯守在入口，匕首橫握，右眼罩下的殘瞳死死盯著通道外翻涌的水流。他沒帶通訊器，只靠手勢傳遞警戒信號。三十年前，他就是在這里，親眼看著第一艘勘探船沉入裂谷。

阿海走到鐘擺正下方，取出海婆婆臨行前交給他的七色貝殼手鏈。那串手鏈由七種深海貝類打磨而成，每一顆都浸過鯊魚油，據說承載著歷代守陣者的靈力。他將手鏈輕輕搭在鐘擺基座的凹槽上。

剎那間，黑曜石擺錘內部的裂痕爆發出刺目紅光。

聲波以肉眼不可見的頻率擴散，整座建筑劇烈震顫，墻體上的青銅管道發出尖銳共鳴。阿海感到耳膜一痛，緊接著，通訊頻道里傳來林小滿急促的警告：“有東西進來了！”

三道銀灰色人影從入口疾速滑入，動作整齊得如同復制。克隆體——皮膚泛著金屬光澤，瞳孔呈無機質的灰白色，手中握著高頻震蕩刀。他們沒有呼吸器，卻能在水下自由行動，顯然是經過基因改造的戰斗型號。

“護盾展開！”林小滿大喊。

幾乎同時，克隆體周身浮現出半透明的能量屏障，呈蜂巢狀結構，顯然是為抵御聲波攻擊而設。他們逼近鐘擺，目標明確：摧毀裝置核心。

阿海咬牙，一把將玉佩按在貝殼手鏈中央。

“以血為引，以時為鑰！”

玉佩紋路瞬間亮起，與手鏈中的貝殼產生共振。鐘擺猛然加速，擺幅擴大至近乎水平，每一次擺動都釋放出低頻聲波，像海底巨獸的心跳，穿透水流直擊骨骼。

第一道聲波撞上護盾，蜂巢結構出現細微龜裂。

第二道，護盾表面開始剝落。

第三道，一名克隆體頭顱猛然一震，鼻腔與耳道溢出暗紅色液體，隨即抽搐著沉向底部。

但剩余兩人并未退縮。他們同步抬手，將震蕩刀插入地面合金板，引發局部共振，試圖干擾鐘擺頻率。整座建筑的震動開始紊亂，熒光藤蔓的脈沖忽明忽暗，倒計時屏幕閃爍不定。

“它們在反向干擾！”林小滿撲向頻譜儀，手指飛快調整參數，“必須讓聲波頻率與潮汐峰值同步！現在差0.3赫茲！”

阿海盯著鐘擺，腦中閃過爺爺擦拭羅盤的身影，想起他總在寅時三刻喃喃的那句：“海動之前，先聽它的呼吸?！?

他閉眼，摒除雜念，任由玉佩的熱流順著血脈蔓延。心跳、呼吸、指尖的觸感，全部對準鐘擺的節奏。三秒后，他猛然睜開眼，將玉佩旋轉半圈，重新嵌入凹槽。

嗡——

一聲低沉如遠古號角的鳴響貫穿空間。鐘擺擺動頻率驟然校準，聲波形成完美正弦波，如海嘯前的寧靜，卻蘊含毀滅之力。

護盾崩解。

兩名克隆體如斷線木偶般癱軟，身體在強波中扭曲變形，最終被水流卷向深處。

可就在這時，鐘擺的聲波繼續擴散，穿透墻體，滲入外海。

遠處，成群的燈籠魚原本緩慢游弋，此刻突然集體轉向，雙眼由溫和的藍轉為猩紅，鰭刺豎起，成群結隊沖向發電站。它們的鱗片在聲波刺激下產生金屬化反應，游動軌跡如同受控的微型導彈。

“生物異變！”蘇小漁驚叫。

魚群撞上墻體，發出密集的敲擊聲，合金板開始凹陷。一只魚猛然撞碎一節管道，高壓水流噴射而出，林小滿被沖得撞向墻壁，檢測儀脫手飛出。

“它們被聲波污染了！”她掙扎著喊，“必須切斷頻率！”

阿海想阻止，卻見蘇小漁已摘下改裝望遠鏡，快速旋動鏡筒上的調節環。她將鏡頭對準鐘擺基座，按下發射鈕。

一道極細的紫光射出，頻率恰好與燈籠魚視網膜的敏感波段吻合。光束在水中擴散成網狀，覆蓋整片區域。

魚群游速驟減，紅眼逐漸褪色，鱗片恢復柔光。它們緩緩散開，重新融入黑暗，仿佛從未暴走。

“我調的是母群召喚頻段?！碧K小漁喘息著說，發箍邊緣滲出細汗，“小時候，海婆婆教過我，魚記得光的顏色。”

阿海剛要回應，地面猛然一震。鐘擺的擺錘底部，那道裂痕已蔓延至核心，黑曜石表面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紋。每一次擺動，都有細微的碎屑剝落，墜入下方的集液槽，發出“滴答”聲。

倒計時屏幕閃爍：00:07:23

“撐不住了?！绷中M爬回儀器旁，聲音發緊，“結構疲勞超過閾值，再擺動二十次，整個裝置會解體。”

阿海盯著鐘擺，忽然注意到玉佩背面的紋路正在緩慢逆向旋轉——與圖紙上的密碼鎖方向相反。他猛地意識到：不是鐘擺錯了，是他們激活的順序反了。

“我們太早觸發了共振?！彼吐暤?，“真正的鑰匙，不是啟動它，是讓它停下來。”

陳伯游近，用手勢比出“三分鐘內撤離”的警告。他的匕首已插回腰間，顯然判斷此處即將崩塌。

阿海卻不動。他伸手探入工裝褲內袋，摸出一枚貝殼碎片——那是母親墳前唯一留下的東西，邊緣鋒利，內壁有天然螺旋紋。他將碎片貼在玉佩上，順著逆時針方向緩緩劃動。

鐘擺擺幅開始收窄。

聲波頻率降低，建筑震動減弱。熒光藤蔓的光色由金轉藍，倒計時屏幕穩定下來。

就在第七次擺動后，鐘擺忽然靜止。

黑曜石擺錘中央，裂痕交匯處，緩緩浮現出一個微型投影——六位數字，隨潮汐起伏明滅。

“密碼出現了！”林小滿撲到水晶板前，“是……401723？”

阿海盯著那串數字，心跳如鼓。401723——初七凌晨四點十七分二十三秒，正是漲潮峰值的精確時刻。

他剛要伸手記錄，鐘擺基座突然發出一聲金屬呻吟。整塊黑曜石從中裂開，暗紅色液體如血般涌出，順著溝槽流入集液槽。液體接觸水晶板的瞬間，圖紙上的隧道終點亮起紅光，浮現出一行新字：

“門啟三刻，逆潮者死。”

蘇小漁猛地抬頭：“逆潮者……是誰？”

阿海沒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集液槽邊緣——那里，一枚袖扣靜靜沉在血液中，鎏金表面刻著“海納百川”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