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么？”

汪海疑惑地看向蘇景，道：

“新來的勾陳司司主的大名，響徹天下，要論名聲，就算是府君大人也是遠遠不及，半年前她接任山南府勾陳司司主之位，可是在咱們山南府掀起了軒然大波。

她入城那日，城外官道兩旁人潮涌動，無論是世家名流，還是江湖豪俠，又或者是文壇俊才騷客，皆是翹首相迎，都想要一睹其蓋世風華。

這可是咱們山南府近年來最熱鬧的盛事，鄭縣令沒跟你提過么？”

蘇景微微搖頭，敷衍道：

“我和鄭伯父是最近才聯系上，以前身居鄉野之中，對很多事情都不了解，還請汪大哥賜教。”

“這樣啊。”

汪海恍然點頭，道：“那我就給你說道說道。一劍削平天下驕，紅裳卷盡萬山凋，非因脂粉奪魄色，敢教乾坤折劍腰。

這首詩你聽說過吧？”

蘇景疑惑搖頭。

“這首詩流傳極廣，你沒聽過？”

汪海似乎有點始料未及，接著道：

“那這一首呢，眉峰掃盡英雄骨，笑靨焚空日月霄。誰道娥眉輸浩氣？血衣翻作赤旗搖。”

蘇景再度搖頭，適時露出些許汗顏之色。

“哈哈，你小子，衙門同僚們常以為我粗鄙，沒想到你才是那個不學無術的啊。有你墊底，我看以后同僚誰還敢說我。”

汪海頓時樂了，拍手大笑。

蘇景：“……”

他尷尬問道：“汪大哥提起這兩首詩，莫非這兩首詩與勾陳司司主有關？

脂粉、娥眉，勾陳司司主難道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非異人不能當官，又不是女子不能當官，有什么稀奇的。”

汪海瞪了眼蘇景，一臉好為人師模樣，道：

“你這見識也忒淺薄了，就讓我好好給你講一講吧。”

蘇景連忙露出洗耳恭聽之色。

“新來的勾陳司司主，名叫謝斬眉，可以說是咱們景國年輕一輩天賦最為出色的幾人之一，她今年不過二十六歲，一身實力就達到了三品。

放眼千年歷史，這種天賦，也稱得上是出類拔萃。”

才二十六歲，就達到了三品……蘇景也是被震了一下。

汪海侃侃而談：

“謝司主并非世家大族出身，而是北地劍圣周立命收養的孤兒。

她七歲覺醒資質，十五歲還是九品，前面修行進度緩慢，并不出奇。

可之后她獨行北地，擊殺盜匪，追捕邪道，一路殺得人頭滾滾，與此同時，一身修行也開始突飛猛進。

十六歲接連突破八品七品，十七歲入六品，十八歲入五品。

然后進入龍庭長安，到勾陳司總司任職，期間數次破獲大案要案。

二十歲入四品，在二十四歲那年，更是一舉步入三品，躋身高品強者之列，可謂天縱奇才。”

對謝司主的事情，汪海似乎頗為熟稔，談興極佳，繼續道：

“不過，謝司主名揚天下，倒不僅僅因為其絕世天賦。”

“哦？”

蘇景適時捧哏：“還有什么？”

“自然是因為她顛倒眾生的美貌。”

汪海滿臉遺憾地嘆息一聲，一張蠟黃臉皺成一團：

“可惜，當初謝司主入城的時候，我沒能前去一睹風姿。

雖說，我就算去了，那里的位置早就被達官貴人占滿了，我只能遙遙看了一眼，可那也夠吹噓的了。

以謝司主的地位，那可能是我此生唯一得見她的機會，就這么錯過了。”

汪海擱下筷子，長吁短嘆不已，似乎連吃飯的心情都沒了。

作為一名現代人，經歷過無數高光、美顏和精心裝扮后的美女短視頻沖擊，蘇景自認對所謂美貌已然祛魅。

而此刻他竟然從汪海這張飽經風霜的老臉上，看到一絲絲懷春少男才有的酸澀騷情，更有明晃晃的無緣得見夢中女神的無限惆悵。

真他嗎是見鬼了。

“有那么好看么？”

蘇景不由道：“汪大哥，你這也一把年紀了，想必也經歷過無數次男歡女愛，怎么還像個小雛雞一樣，露出那等酸澀表情。嘶，怪惡心的。”

“放你娘的屁！”

汪海大怒道：“那可是謝斬眉謝司主，尋常女子怎么配和他相比！

不對，放眼天下，又有哪個女子能和她相比！”

他冷哼一聲，道：“這話可不是我說的，而是當今皇后娘娘對謝司主的評價。”

他眼皮一翻，一臉不屑地看著蘇景：

“你這種少年人，最喜歡說一些狂傲之言，來博取關注，我見得多了。

我也是少年人過來的，你心里怎么想我會不知道？

聽了我之前說的，恐怕此刻早已心癢難耐，油然而生對謝司主的敬仰之情，恨不得立刻一睹芳容，只是嘴上強撐扮冷酷而已。”

汪海斜也了蘇景一眼：“別多想，就咱們這地位，也虧是在府城當值。

這輩子運氣好了或許還有遠遠看一眼謝司主的機會。

可想和她當面說一句話，下輩子吧。”

這一連串話，噼里啪啦地打在蘇景頭上，讓他第一次見識到了古代追星族的強悍戰斗力。

這種時候，就沒有反駁的必要了。

當下，蘇景干笑一聲，一臉羞慚難當模樣：

“不愧是汪大哥，吃的鹽比我吃的米都多。

得兒，您慧眼如炬，我陰暗的內心，就這么被您一眼給看穿了。”

“你這種少年人的心思，我怎么可能不懂。”

汪海一臉得勝表情，見蘇景知錯能改，也不與他計較，眼中露出神往之色，道：

“聽說謝司主常年一襲烈烈紅裙，侵略如火，一雙眸子勾魂攝魄，迷離如夢。”

你個大老粗，竟然能說出這種酸澀的詞句？

果然，再粗鄙的人，一旦內心騷動起來，都可以成為詩人……蘇景冷靜點評。

“在北地江湖縱橫之時，謝司主令一眾北地豪俠皆為之傾倒。

之后入了龍庭長安，更是讓無數世家子弟，心甘情愿拜倒在其裙邊。

聽說其在長安時，每天府邸之外，不知徘徊著多少世家豪族的嫡子，那些人為了見謝司主一面，送的各種奇物珠寶，古玩字畫，每隔幾天，就要用車往外拉。

嘿嘿，謝司主何許人也，豈是些許俗物可以打動，那些財物都被她送到勾陳司各地分部，用來修橋補路。”

天賦過人，美貌絕倫，博施濟眾，這放在小說里面，妥妥的女主模板啊……蘇景心中暗道。

“不過，謝司主能有如此名頭，能引得天下英才趨之若鶩，對其魂牽夢繞，倒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天賦和美貌。”

汪海話鋒又是一轉。

“哦？”

汪海這接二連三的轉折，讓蘇景對這謝斬眉也是起了絲絲好奇之心，問道：“那還有什么？”

“在于神秘，在于不可捉摸。”

汪海顯然是謝司主的忠實擁躉，眉飛色舞道：

“剛才你聽了謝司主將財物送去各地修橋補路，是不是將她視作那種話本里面常見的俠女形象？”

“難道不是么？”

“是也不是。”

汪海得意一笑，道：

“很多時候，一個人越是神秘難測，你越是捉摸不透，你就越想要了解她，她的魅力也就越強。

謝司主便是那種你費盡心機，也永遠無法猜透她的奇女子。”

“這我就不同意了啊。”蘇景插嘴道。

“哪里不同意！”汪海不樂意了。

蘇景輕笑一聲，道：

“這世間女子，本來就很難揣摩。

男人自以為搞懂了她，實際上卻永遠也猜不透她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

有時候你為她做了很多事，卻只是自我感動，她語帶春風，心卻如頑石。

可有時候某個你都沒在意的一句話一個瞬間，卻讓她心里下起了雨。”

汪海倒吸一口涼氣，怔怔地看著蘇景，沉默了好一會兒，對他豎起大拇指：“有見地！”

“哪里哪里。”蘇景輕笑拱手。

“不過，謝司主和那些人到底是不同的。”

汪海堅決捍衛心神女神的地位：“對了，被你這一打岔，剛才說到哪了？”

“猜不透。”

“對！就是猜不透！”

汪海繼續道：“謝司主是那種你絕對無法猜透的人。

她對財物不屑一顧，送去接濟百姓，似乎宅心仁厚。

可她當年在北地可是殺得人頭滾滾。

一般來說，諜報組織的頭目，都是那種說話做事冰冷如刀，殺氣騰騰的陰厲角色。

哪怕之前不是，進去久了也會自然而然變成那般模樣。

可謝司主卻是不曾改變，她外表明艷，氣質出眾，是那種只要見過一面，就永生難忘的，極具張力和侵略性的美。

而且她從不披甲，穿年都是一襲紅裙，一顰一笑勾魂攝魄，風情萬種。

多年來，那些世家嫡子、朝中新秀、軍部英才，變著法的討她歡心，聽說他們雇傭了大量謀士，整天不干別的，專門用來揣摩她的心思。

可沒有一人能夠摸透她的想法，得到她的青睞。”

“嗯嗯。”

你都沒見過人家，光道聽途說就腦補出了如此豐滿的人物形象，見面不如聞名，哪天真見了面，多半會大失所望……蘇景敷衍地點點頭。

不過，在汪海這等狂粉繪聲繪色的描述中，謝斬眉的形象的確在他心里立了起來。

感覺有點金鑲玉的意思，風情萬種又心狠手辣。

汪海明顯是謝斬眉的狂熱粉絲，任由他這么說下去，不知道要說到什么時候了。

蘇景連忙略微轉移了一下話題：

“汪大哥，你還是說說謝司主來咱們山南府后的事情吧，你說他和府君對上了，能不能仔細說說。”

“這些事是應該和你講一講，這兩大派系的傾軋，咱們這小胳膊小腿的，要是卷了進去，尸骨無存，你是需要注意一下。”

汪海道：“說起來，謝司主是一來到山南府，就和府君對上的。

當初，謝司主身負皇命，到山南府赴任，府君大人也是給足了面子，出城迎接，之后安排了盛大的宴會。

可就在那宴會上，府君的一名庶子，被謝司主的美貌所懾，在席間偷偷多看了謝司主幾眼，眼神有點不敬。

結果，謝司主二話不說，當著山南府眾多官員和名流的面，一點面子也不給，直接將那名庶子的眼珠子給挖了出來。”

“啊？？？”蘇景眼睛微瞇。

黃家可是龐然大物，此女在黃家地盤上，行事竟如此酷烈霸道。

當然，到底是因為不敬出手，還是謝司主只是找個由頭，表達自己的立場，給山南府官場來個下馬威，就不得而知了。

傻子也能看出來，如今這局勢，謝司主代表皇權，而府君代表本土世家，這是皇權和世家的爭斗。

自從重生后入了府君府，蘇景就一直留心觀察著身邊的一切，搜集信息。

他瞬間想到，自己代替李牧云赴宴之時，聽到的許鎮撫和其他兩名貴人的對話。

現在一想，那兩名貴人似乎是在試探許鎮撫的站位，而許鎮撫并沒有倒向府君的意思，于是隨口敷衍了過去。

蘇景心里暗喜。

之前，他聽到見到的都是黃家的強悍之處，現在，他才算是知道，黃家在山南府也不能一手遮天，也有敵人。

無論多么危險的局勢，都能找到生存的縫隙！

這是蘇景的人生信條。

現在，他算是明確看到那絲縫隙所在。

有紛爭，他就有借力的機會！

而汪海接下來說的話，更是讓蘇景精神為之一振。

“宴會上鬧出這等幺蛾子，自然是不歡而散，府君大人倒也沒有當場翻臉，追究謝司主的過錯。

只是，謝司主剛一來，就明火執仗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兩人算是徹底對上了。”

汪海道：“這半年來，兩人暗中爭斗了多少次，不是我這等小角色能夠知曉。

不過，黃家在山南府的積威深重，謝司主想要動搖，絕非易事。

最近，聽說勾陳司在各地搜羅人手，遴選人才，顯然謝司主想要培植屬于自己的嫡系人馬。

這對于那些郁郁不得志的人來說，倒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

雖然和黃家對上，危險性極大，但富貴險中求，謝司主正是用人之際，投入其麾下，只要能力足夠，不失為一個飛黃騰達的好機會。”

蘇景目光一閃，問道：“不知謝司主遴選人員的標準是什么？”

“哪里有什么具體的遴選標椎。”

汪海搖頭道：“謝司主并沒有公開招人，而是派出勾陳司的人馬，搜集各路情報，看到中意的苗子，就出手將其引入勾陳司。

只是從目前傳出來的風聲，以及她招到的一些人選來看，她選人的方式很是古怪。

招收的既有世家子弟，也有江湖散人，既有惡名昭彰之徒，也有俠骨柔腸之輩，修為也是有高有底，讓人難以揣度其想法。”

蘇景微微點頭，表面不動聲色，暗中卻是計上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