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尚書省。

劉義隆緩步入屋，徐湛之和王僧綽連忙上來拜見。

“可有關(guān)于北伐的奏書？”劉義隆兀自落座，問道。

“回陛下，剛送來了幾封。”徐湛之一邊回話，一邊給劉義隆呈上奏書。

徐湛之呈上的第一封，是沈慶之寫的。

沈慶之在奏書極力反對北伐，力勸劉義隆不要重蹈前兩次的覆轍。

劉義隆看了，扔在一邊，神色不悅。

徐湛之又呈上第二封，是劉興祖寫的。

劉興祖倒是沒反對北伐，他是建議劉義隆，現(xiàn)在河南赤地千里，野無所掠，若偽魏守軍死戰(zhàn)不退，那一時半會兒也打不下河南，如此一來，大軍糧草必然短缺。而河北之地，糧草充足，人心望附，因此不如直入河北，以七千精銳，先取中山一帶關(guān)卡，與河北義士一起站穩(wěn)腳跟，斷了河南偽魏軍后路，然后大軍再渡河北上，如此天下可定。

劉義隆看了，問道：“劉興祖的提議，二位卿以為如何？”

王僧綽道：“魏略有載，蜀將魏延有兵出子午谷，奪取長安的謀略，依臣看來，劉興祖此策，比魏延之策還要冒險。”

劉義隆道：“詳細(xì)說來。”

“劉興祖想以七千精銳直入中山，可中山一帶，是索虜重防之地，我們連碻磝都打不下，如何能過索虜重兵駐守之地，直入中山？”王僧綽認(rèn)真分析，“就算退一步講，劉興祖奇襲成功，取到了幾道關(guān)卡，河北之人，真的會望風(fēng)歸附嗎？”

劉義隆點點頭。

王僧綽接著道：“再退一步，就算河北義士望風(fēng)歸附，索虜必然也會大軍來守，河北之地，一馬平川，到時候為了支援劉興祖，鞏固已獲成果，我軍必定要在河北與索虜決一死戰(zhàn)。索虜善野戰(zhàn)，我軍善水戰(zhàn)，我軍千里奔襲，索虜以逸待勞，這勝算，微乎其微。”

“唉。”劉義隆嘆了口氣，“朕前兩次北伐，皆志在取河南之地，便有些人議論說，朕胸?zé)o遠(yuǎn)志，無一統(tǒng)南北之心，他們豈不知佛貍統(tǒng)一北方后，索虜國力便不弱于宋，想靠一兩次奇襲，就奠定勝局，無異于癡人說夢。河南之地，尚且不能得，如何統(tǒng)一南北。”

王僧綽道：“陛下深謀遠(yuǎn)慮，非凡夫俗子所能理解，還請陛下不要在意這些無知之言。”

劉義隆點點頭，又拿過一封奏書。

這封奏書，是劉誕所寫。

劉義隆細(xì)細(xì)看完，合上奏書，起身慨然長嘆：“難道朕有生之年，都不能盡得河南，復(fù)洛陽嗎？”

王僧綽道：“若佛貍之死，是索虜國運衰退之始，陛下一統(tǒng)南北，大有可望。”

劉義隆這次沒有回復(fù)王僧綽，他兀自沉默了半晌，問道：“休龍可有上書？”

休龍，是劉駿的字。

“還未收到。”徐湛之上前，話鋒一轉(zhuǎn)，說道：“不過臣倒是聽說了雍州傳來的讖言。”

“什么讖言？”劉義隆問。

徐湛之道：“京師尋有禍亂，真人應(yīng)符屬在武陵王。”

劉義隆面色一驚，問道：“讖言從何傳起？”

徐湛之道：“聽說是一沙門僧人對顏峻所說。”

劉義隆聽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劉劭和劉濬剛搞出了巫蠱之事，劉駿那邊竟然又出了讖言。

看來，他這些兒子們，似乎都盼著他早死。

劉義隆沉吟半晌，道：“這也不算什么讖言，太子和劉濬，都參與了巫蠱之事，若朕降罪，廢了太子，懲罰劉濬，那么這帝位，順位便當(dāng)由休龍繼承。”

“陛下英明，臣受教了。”徐湛之也不追著劉駿咬，只點到為止。

畢竟，聽到這個讖言最著急的，當(dāng)屬劉劭。

幾人又把話題轉(zhuǎn)到北伐之上，繼續(xù)討論。

劉義隆猶豫了一個月，到五月，終于還是下了決心。

北伐！

劉義隆下詔，讓劉誕率他所都督的五州兵馬，為東路軍，攻打碻磝，讓魯爽、魯秀、程天祚率領(lǐng)荊州之兵四萬，攻打許昌、洛陽，雍州刺史臧質(zhì)，率軍攻打潼關(guān)。

……

彭城。

劉誕收到劉義隆的詔書，召集文武議事。

蔡興宗首先分析道：“這一次，我們東路軍，不算是絕對主力了。”

蔡興宗這么說，是因為兵力分布的問題。

劉誕名為都督五州之地，其實手下沒多少人。

青州，算是劉誕所都督五州里，人口最多的一個州，在籍有人口四十多萬。

冀州名為一州，但原本冀州的土地，都在北魏手里，劉宋的冀州刺史，治所在歷城，真正管轄的，就是歷城這一塊地，還有幾處僑治縣，人口不過幾萬。

所以，劉宋的青冀二州，一般人都是同一個人領(lǐng)。

豫州，已經(jīng)被劃出一部分，分為南豫州，先豫州人口是十七八萬。

徐州，先前龐秀之說過，在籍人口二十三萬。

兗州，在籍人口十五六萬。

因此，劉誕都督的五州，人口只有一百二十萬左右。

就這，還是第二次北伐前統(tǒng)計的人口。

這么點人，能養(yǎng)得了多少兵？

劉誕現(xiàn)在所領(lǐng)五州總兵力，總和差不多六萬人，其中募兵四萬，軍戶兵和俘虜兵兩萬。

經(jīng)過前面北魏的霍霍，加上青州去年大旱，養(yǎng)這點兵，已經(jīng)十分費力。

幸得劉宋有軍屯的制度，減少了一部分壓力。

不過，這也只是吃的問題。

裝備上，他這六萬人，披甲率只有百分之四十多，這還是戰(zhàn)兵的披甲率，要是再算上臨時征發(fā)的后勤，那披甲率就更低了。

垣護之接著道：“雖然兵力部署上，我們東路軍并不比其他兩路軍多多少，但陛下北伐的重心，向來是以東為重，若是我們不進，其他兩路斷然也不會進。”

“正是。”劉誕點頭，“上一次北伐，柳元景和薛安都本來已經(jīng)攻下弘農(nóng)、陜城和潼關(guān)，怎奈東路軍大敗，只能回撤。這次北伐，我們不能坐而觀望。”

“是！”眾人起身，聽劉誕下令。

劉誕道：“傳令，讓劉興祖領(lǐng)青州戰(zhàn)兵一萬五，蕭思話領(lǐng)豫州戰(zhàn)兵一萬，各征民夫為后勤，一月為限，與我到歷城匯合，攻打碻磝。”

“是！”眾人同聲。

劉誕又道：“垣護之、檀和之、蕭僧珍、周盤龍和沈文秀五軍，隨我前往歷城，蔡興宗駐守彭城。”

“是。”眾人領(lǐng)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