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黃昏時分。

劉誕帶著陸延稔和五十親衛，抬著幾大箱子僧衣，前往城北觀音廟。

劉誕剛進山門，廟主便迎了上來，笑呵呵的道：“大王大駕光臨，小僧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大師言過了。”劉誕打量了一眼這廟主，只見他五十多歲的模樣，身材高大，膀大腰圓。

劉誕跟著說道：“我俗世中人，打擾了佛門之地。”

“大王心懷蒼生百姓，雖未入佛門，卻有佛心。”廟主說著，將劉誕引進山門。

劉誕跟著廟主走上臺階，順手采了路旁的一朵山花，說道：“這寺廟建了有些日子了吧？”

“也不長。”廟主回復，“此廟興建，還是二十六年前會稽太守孟顗請曇摩密多大師到會稽講經時，為曇摩密多大師所建，后來幾番擴建，才有如今的模樣。”

劉誕點頭道：“孟太守倒是會選地方，這里山清水秀，廟后面，還有良田許多。”

廟主道：“當年謝靈運便看上了廟后的良田，上書主上，請主上將廟后的良田賜給他，幸得孟太守極力反對，百姓們才能保有廟后的良田。”

廟主這話，是在暗示這些田不是寺廟的。

劉誕也不多問，笑道：“這么說來，大師是曇摩密多大師的弟子了？”

“不，不是。”廟主否定，“曇摩密多大師弟子以定林子為首，他們到余姚去了。”

“哦。”劉誕點頭，“那大師師從？”

廟主道：“小僧師從求那跋摩師父，法號慧空，大王稱小僧法號即可。”

“大師師從三藏法師？”劉誕有些意外。

求那跋摩，古印度僧人，帝皇后裔，先前劉義隆曾親自召見，詢問其佛法。

“正是。”慧空道。

劉誕道：“可惜我無福，無緣得見三藏法師。”

慧空道：“只要大王心中有佛，便是得見家師了。”

“大師妙語。”劉誕哈哈一笑。

兩人來到前殿。

慧空道：“大王來此，是為了替會稽百姓祈福嗎？”

“不是。”劉誕含笑，“我是來求子的。”

聽到“求子”二字，在場的香客和僧人，都看向劉誕。

慧空也有些驚訝，問道：“那王妃呢？”

“她在家休息。”劉誕回答，跟著道：“夫妻一體，誰來求子不都一樣嗎？”

“大王妙語。”慧空笑道。

劉誕對著面前的觀音像前拜了拜，才問道：“敢問大師，求子是怎么求法？”

慧空道：“心誠則靈。”

劉誕道：“不是還要在這里住一晚嗎？”

“這……”慧空微愣，笑道：“是需沐浴更衣，焚香齋戒一日。”

“原來如此。”劉誕點頭，“那我今晚便在這里沐浴更衣，焚香齋戒吧，有勞大師安排。”

“這……”慧空略微猶豫后，笑道：“愿為大王效勞。”

劉誕又道：“對了，我這次來，打算送給寺廟里的師傅們一人兩套衣服，勞煩大師讓其他師傅們到這里來領。”

“是。”慧空答后，出門去了。

慧空出了大殿，讓人去召集寺中僧人過來領衣服，他自己則穿過一條僻靜小路，來到后殿小屋，然后推開小屋里的佛像，進入地下密道。

密道里，有一簡陋住所，里面住了七八個人，領頭的叫秦凱之。

秦凱之見到慧空，從床上起身，行禮道：“拜見安定王。”

慧空道：“隨王果然來了。”

“什么？”秦凱之大驚，“難道他發現我們了？”

“應該沒有。”慧空搖頭，“他說他是來求子的。”

“他帶了多少人來？”秦凱之連忙問。

慧空道：“五十護衛。”

“這……”秦凱之搖頭，“這有點難辦。”

慧空道：“我先前便收到司馬順的信，他約我六月到梁鄒城起事，我本來打算招募西白山的胡騫一同前去，但胡騫偏偏被劉誕剿了，我這怒火未消，他卻送上門來。”

慧空話里的司馬順，并不是司馬懿的侄子，而是不知道哪里來的人，但他自稱晉室近屬。

歷史上，這個司馬順于今年五月，打下了梁鄒城，占城自稱齊王。

而慧空，歷史上也在今年六月于青州起事，自稱司馬百年，號安定王。

秦凱之道：“韓勉也請我們殺劉誕，看來劉誕所行之事，天怒人怨，是上天讓他來此送死，正好殺了他，然后我們即刻前往青州。”

慧空點點頭，道：“他要求子，我可以調開他的侍衛，你們趁機潛入，然后……”

慧空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領命。”秦凱之鄭重道。

……

慧空做了安排，前去大殿，找到劉誕。

此時，天色已黑，僧衣已發放完畢。

慧空對劉誕道：“大王，沐浴之事已安排好，請大王隨小僧前來。”

“有勞大師了。”劉誕跟上慧空，身后的侍衛緊隨其后。

眾人走過一條幽靜的小路，繞過一片竹林，便進入香客們常駐的后院。

慧空道：“便是此地，這是獨居小院，專為尊貴的客人而置。”

“多謝。”劉誕帶著侍衛就要入內。

“大王。”慧空攔住劉誕，道：“您身后的將士殺氣太重，會影響您沐浴齋戒后的清白之身，要不讓他們在外面等候。”

劉誕看向陸延稔。

陸延稔對慧空道：“大師，我等身為大王的護衛，片刻不得離身。”

“那這怎么辦？”慧空佯裝無奈。

劉誕道：“大師是怕他們影響我沐浴齋戒后的清白之身，這樣吧，讓他們先進去檢查一下，然后再讓他們出來。”

“也好。”慧空答應下來。

陸延稔帶人進院子檢查了一圈，回來稟報道：“大王，已經查過，除了一個照顧您的女婢，沒發現異常。”

“好，那你們便在這里等著吧。”劉誕說著，獨自一人走進院子里。

進入院子，院子里的女婢把劉誕引到屋門前，想跟著進屋。

劉誕道：“沐浴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出去吧。”

“這……”女婢有些為難，但終究不敢違抗，道：“是。”

劉誕進入屋中，關上門。

與此同時，院子的后面的樹林，秦凱之帶著四個人，抹黑拿著刀，輕手輕腳的靠近院子。

到了院墻下，秦凱之五人準備翻墻而入。

這時，一竹片從秦凱之的頭上飛來，劃過秦凱之的手，緊接著，卜天生和朱士義從樹上快速滑下，幾名便裝士兵，也從樹林中奔了出來。

“干你娘！”

秦凱之手上被劃開一個大口子，吃痛開罵，然后下一秒，一根竹棍砸在他的頭上。

打他的人，是卜天生。

秦凱之只覺得頭暈目眩，當場暈了過去。

其余四人，也被朱義士帶人拿下。

卜天生翻過院墻，到了院中，喊道：“大王！”

劉誕聽到聲音，走出房門。

同時，陸延稔帶著士兵，沖入院中。

劉誕對陸延稔道：“傳令何子平，讓他即刻帶兵前來。”

“是。”陸延稔領命，派人去傳令。

劉誕帶人前往前殿。

殿中，慧空正在帶著十幾個僧人在觀音座下念經。

卜天生等人將綁著的秦凱之五人往地上一扔，陸延稔上前道：“這幾人意欲行刺大王，大師作何解釋？”

慧空看到地上的秦凱之，眼中閃過驚怒，隨即佯裝惶恐道：“小僧不知啊！”

慧空說著，站起身，向劉誕而來。

劉誕通過閃耀的燭光，注意到慧空剛才的神情，喝道：“所有人，不許動！”

士兵們聽到劉誕的話，亮出刀劍，將慧空等人團團圍住。

慧空道：“大王，這是為何？”

劉誕道：“大師稍待，等會兒就知道了。”

這時，殿外傳來聲音：“師父，師父，大隊官兵進寺來了。”

“哦。”慧空回復，袖中滑出一把匕首，猛的直奔劉誕而來。

卜天生眼疾手快，上前一刀，將慧空拿匕首的手砍了下來。

其余士兵一擁而上，將慧空按倒在地。

“草！”劉誕有些訝異，看著慧空，道：“你也想殺我？”

慧空忍著斷手之痛，道：“我乃晉室后裔，司馬百年，號安定王。”

“安定王？”劉誕神色驚訝，“你不應該在青州謀逆嗎？”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青州起事？”慧空因為疼痛，頭上汗水直冒，但依舊掩飾不住他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