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城南門,夕陽將城墻染成血色。
林玄裹緊粗麻斗篷,跟隨商隊混入城門。胸前的青銅殘片用麻繩穿著,緊貼皮膚的位置隱隱發燙。三日前那場遭遇戰后,他徒步穿越三百里荒野,期間嘗試運轉逆脈,竟發現能汲取草木精氣補充體力。
“入城稅,兩顆靈砂。“守城士兵打著哈欠。
林玄摸向腰間空蕩蕩的布袋——全身上下只剩三叔公給的那半塊玉佩。正當他猶豫是否要用玉佩抵稅時,身后傳來清脆的鈴鐺聲。
“他的稅我付了。“
一截皓腕從素白紗袖中伸出,指尖彈射出四顆泛著藍光的靈砂。林玄轉頭,看見一頂青紗轎子,轎簾微掀,露出半張蒼白的少女面孔。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眉心一點朱砂痣,在夕陽下像跳動的火焰。
“多謝姑娘...“林玄抱拳。
“快走。“少女突然壓低聲音,“你身上有巡天盟的追蹤印記。“
轎簾落下前,林玄注意到少女膝上攤開的古籍封面寫著《太陰紀事》,書頁間夾著的青銅書簽與他胸前的殘片產生了微妙共鳴。
跟著轎子轉過三條街,林玄突然停步——前方是條死胡同,而轎子憑空消失了。青磚墻上浮現出淡淡水痕,組成箭頭指向右側屋檐。他縱身躍上房頂,看見轎子正在百米外的屋脊間飄行,輕盈得像片羽毛。
黃昏最后一絲光亮消失時,轎子停在一座三層木樓前。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書“聽雨閣“三個大字,筆鋒如劍,林玄多看兩眼竟覺得雙目刺痛。
“進來吧,別盯著匾額看。“少女的聲音從門內傳出,“那是用劫雷淬煉過的字。“
推門瞬間,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林玄驚訝地發現,外面看著普通的木樓,內部空間竟比外觀大了十倍有余。八根盤龍柱撐起挑高穹頂,四周博古架上擺滿稀奇古怪的物件:會自己翻頁的書、裝在琉璃瓶中的迷你風暴、長著眼睫毛的青銅鼎...
“蘇掌柜不在。“少女從藥柜后轉出,此刻她已換上素青襦裙,腰間系著銀絲絳帶,“我是他女兒蘇映雪。“
林玄剛要開口,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黑血噴在地磚上,竟腐蝕出滋滋作響的孔洞。蘇映雪面色微變,迅速從架上取來白玉碗接住第二口血。
“逆脈反噬。“她盯著碗中沸騰的血,“你強行吞噬了金丹修士的靈力印記?“
不等回答,蘇映雪突然將手掌按在林玄心口。刺骨寒意透體而入,心臟處的金色漩渦轉速驟減。林玄驚駭地發現,少女五指間流動的竟是月華般皎潔的能量,與青銅殘片散發的金光相遇時,兩者如久別重逢般糾纏交融。
“果然...“蘇映雪突然咳出一口血,落地化作冰晶,“三叔公讓你來求援?“
林玄取出半塊玉佩。蘇映雪從頸間拽出紅繩,上面掛著完全對稱的另一半。兩半玉佩相觸的瞬間,聽雨閣的地板突然透明化,露出下方星光流轉的陣法。
“來不及等父親了。“蘇映雪拽著林玄跳進陣法,“巡天盟的獵犬已經嗅到味道。“
星光吞沒視野的剎那,林玄看到聽雨閣的大門被七彩劍光劈成碎片,那個戴青銅面具的巡察使踏劍而來...
天旋地轉后,林玄發現自己站在圓形石室內。墻壁上鑲嵌著三百六十顆夜明珠,組成周天星圖。中央石臺上盤坐著具青銅骷髏,骷髏手中捧著盞長明燈,燈焰里沉浮著無數微縮星辰。
“這里是...“
“星隕密室,最后的庇護所。“蘇映雪點亮四角青銅燈臺,“你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跡——巡天盟通常會在逆脈覺醒者成長前就將其抹殺。“
她說著突然踉蹌,袖口滲出血跡。林玄這才注意到她右臂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看樣子是被劍氣所傷。
“剛才那道劍光...“
“無妨。“蘇映雪咬牙撕下袖口包扎,“比起這個,你更需要知道真相。“她指向青銅骷髏,“這位是三百年前的上任守護者,為掩蓋聽雨閣位置自絕生機。“
林玄走近石臺,發現骷髏胸骨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最上方寫著《鎖靈策》,內容赫然是如何隱藏天道枷鎖的秘法!
“所謂修煉,不過是天道圈養眾生的騙局。“蘇映雪的聲音在石室回蕩,“每個境界突破,都會在靈魂上多纏一道枷鎖。等到渡劫期,修士早已成為天道的提線木偶。“
林玄心臟狂跳,這與墨衡所言不謀而合。他下意識運轉逆脈,石室內突然刮起靈力旋風。夜明珠接連爆裂,星圖錯位重組,竟顯現出與礦洞壁畫相同的圖案!
“停下!“蘇映雪驚呼,“你會觸發...“
話未說完,青銅骷髏手中的長明燈突然大亮。燈焰中的星辰飛射而出,在石室頂部組成浩瀚星圖。某顆紅色星辰特別耀眼,它發出的光束正指向林玄心口。
“貪狼現世,大劫將啟。“蘇映雪念出燈座浮現的文字,“原來預言中的'噬靈者'就是你...“
地面突然震動,石室頂部剝落粉塵。林玄敏銳地聽到上方傳來打斗聲,還有熟悉的劍鳴——是那個巡察使!
“密室撐不了多久。“蘇映雪快速從骷髏手中取下一枚青銅指環戴在林玄手上,“這是星鑰,能打開七大秘境。現在聽好,流云城地下有處古傳送陣,直通...“
爆炸聲打斷了她。石室一側墻壁崩塌,露出后面盤旋向下的階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階梯上爬滿血管般的紅色藤蔓,它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室內蔓延。
“血靈藤?不可能!“蘇映雪臉色煞白,“這是玄天劍宗禁地才有的...“
藤蔓突然暴起,如利箭射向兩人。林玄本能地揮臂格擋,心口漩渦自動逆轉,產生強大吸力。最先接觸的幾根藤蔓瞬間干枯,但更多的藤蔓纏繞上來,像巨蟒般勒住他的四肢。
“別用靈力!“蘇映雪拋出三枚銀針釘住藤蔓主根,“它們以靈力為食!“
林玄突然想起礦洞中的經歷,強行停止逆脈運轉。果然藤蔓的動作變得遲緩。他趁機掙脫,抱起蘇映雪沖向階梯。身后傳來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回頭看見藤蔓組成一堵血墻,墻上凸出張模糊的人臉。
“快走!它在具象化!“蘇映雪咳著血說,“去底層...傳送陣...“
階梯仿佛沒有盡頭。越往下走,空氣越潮濕悶熱。林玄的衣衫被汗水浸透,蘇映雪的氣息越來越弱,她的血滴在臺階上竟開出細小的冰花。
當第五百級臺階被甩在身后時,前方出現青銅大門。門環是兩條互相撕咬的龍,龍眼鑲嵌著與林玄指環同材質的寶石。
“星鑰...“蘇映雪虛弱地抬起他的手。
指環接觸龍眼的瞬間,整扇門亮起幽藍光芒。門縫中泄露出古老滄桑的氣息,林玄仿佛聽到無數文明在耳邊低語。就在大門即將開啟時,上方傳來震耳欲聾的坍塌聲——石室被攻破了!
“進去后...立刻啟動...“蘇映雪的聲音細若游絲,“別管我...“
林玄抱緊少女,側身擠入正在開啟的門縫。眼前豁然開朗,是個半球形洞窟,地面刻著直徑十丈的復雜陣圖。七根石柱按北斗方位排列,每根柱頂都有星鑰形狀的凹槽。
“放我...在陣眼...“蘇映雪掙扎著站起,從懷中取出《太陰紀事》撕下一頁,“這是傳送符,需要...太陰之血激活...“
她將書頁按在陣圖中央,咬破手指畫出血符。林玄突然按住她的手腕:“等等!你的身體...“
“三百年來...蘇家女子...活不過二十歲...“蘇映雪露出凄美笑容,“因為我們都...分到了...太陰圣體的...詛咒...“
陣圖開始發光,七根石柱頂端的凹槽射出光柱。與此同時,階梯方向傳來藤蔓被斬斷的脆響和金屬靴踏地的回音。
“來不及了!“林玄看到巡察使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蘇映雪突然用力推開他,自己跪坐在陣眼中央。月光般的能量從她體內涌出,注入陣圖每一道紋路。林玄想沖過去,卻被突然升起的光幕彈開。
“去找其他青銅殘片...“蘇映雪的身影在強光中逐漸透明,“當貪狼吞月時...我們會再...“
傳送陣完全激活的瞬間,巡察使的劍光劈到林玄后背。劇痛中他感覺有冰冷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轉頭看見本該消失的蘇映雪竟分出一道虛影跟著他一起傳送!
天旋地轉中,耳邊最后響起的是巡察使的怒吼:“太陰圣體竟敢干涉巡天盟行事!玄天劍宗必將...“
聲音戛然而止。林玄墜入無邊黑暗,唯有手腕上的冰冷觸感提醒他,某個奇跡正在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