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質檢測的塵埃落定，李林的腳步在福利院吱呀作響的樓梯上留下疲憊的回音。

當他栽進那張陪伴多年的硬板床時，眼皮如同灌了鉛般沉重。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清醒中，他模糊地想，就算是精密的發條，也需要上油的間隙……

晚上還有法術練習，不過那是之后的事情，現在我只想休息一陣子。

放松疲憊的神經，有利于之后集中注意力。

就是這一陣休息，他直接從下午睡到了晚上，然后被一陣平緩的敲門聲喚醒。

有人敲門。可頻率他并不熟悉，既非瑪麗亞奶奶緩慢的叩擊，也不同于維斯歡快的節奏。李林瞬間從床上彈起，肌肉條件反射般繃緊。

這些天雖然一直在取得成就，超越自我，但群星信箋所警示的威脅，始終如陰云般壓在李林的心頭。

他剛把房門拉開一條縫隙，下午見到的考核官就順勢把一份推薦書塞了進來。推薦書保存在信封內，信封上印有火漆，散發出淡淡的油墨香味。

“你好李林，是我，我們下午才見過面。”考核官換了身常服，很顯然想要營造出輕松的氛圍，不希望這次見面牽扯任何其他事務。他朝李林伸出手，“正式認識一下，我的名字叫巴勃羅。”

“您好，巴勃羅先生。”李林回握巴勃羅伸出的手，同時把門打開將他迎了進來，“請隨便坐。”

話雖如此，可整個房間能坐的地方唯有書桌前的木椅和單人床。

“謝謝，不過相比于先生，我更希望你叫我老師。”巴勃羅當然不可能坐到李林的床上，他環視了房間一圈，在椅子上坐下，心想這里未免有些空曠，“知道為什么我那么早就會來找你嗎？”

“推薦書是按照排名的順序先后發放的，下午通過資質檢測，晚上就送來了推薦書，您來得那么早，我是否可以認為我的名次很高？”李林的話不是無的放矢，上屆資質檢測的第一是維斯，他的推薦書也是當晚就到。

“當然可以，事實上，你就是這次資質檢測的第一，你可以適當自滿些。”巴勃羅先生說，“除此之外，你應該知道在資質檢測上拿到第一能得到額外嘉獎吧？”

不僅知道，而且倒不如說，正是為了第一的獎勵，李林才會以仿若自毀的狀態練習施法。為了對抗惡魔，任何力量都是必要的。

“根據當地施法者學院的具體情況，我能學習一種新的一環法術。”李林從廚房拿了些淋了果醬的餅干和熱茶招待巴勃羅。

“并不只限于法術，魔藥和秘儀也在嘉獎的范圍內。若是有需要，超凡道具也可以，只是唯獨魔藥配方不行。”巴勃羅吃了一塊餅干，表示很美味。

“是因為煉金協會的限制？”李林問。

“煉金協會是一個相當霸道的組織，對于維護自己的利益，簡直比維倫塔爾的‘辛迪加’還要瘋狂，比最傳統的幫派更為暴力。”巴勃羅對于煉金協會的印象很差，“不過他們的煉金魔藥和超凡道具倒是真的無可替代。”

“字跡很漂亮。”他隨手拿起書桌上的煉金手記翻閱，“我在煉金協會有熟人，采購材料時報我的名字可以享受折扣。”

指尖又翻過幾頁羊皮紙后，他抬眼補充道：“你的筆試成績我看過了，全部滿分。作為偏遠小鎮出身的孩子，這確實令人驚嘆。”

李林睫毛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巴勃羅熱絡得反常，就像冬夜里突然出現的篝火，溫暖得讓人警惕。送推薦書需要聊煉金協會的內部問題？講解法術要附帶材料采購折扣？

這些“額外服務”的價碼，恐怕都藏在沒說完的話里。

巴勃羅敏銳地察覺到李林的困惑，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還記得我讓你稱呼我為‘老師’而不是‘先生’嗎？”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響：“我是維倫塔爾區立施法者學院新聘的教師，今年剛入職，算是你的學長。”

“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很快就是師生關系了。”巴勃羅微笑著放下茶杯，“今天特意過來，就是想提前認識我未來的得意門生。”他在心底補充道:更重要的是讓這孩子對平民派系產生好感。

維倫塔爾施法者學院的派系斗爭從未停歇。

作為平民出身的導師，巴勃羅比誰都清楚若再沒有優質新生加入，不出三年，貴族派系就能將平民派系徹底碾碎。

這種頹勢不僅關乎學院內部，更將動搖整個維倫塔爾的政治格局。

李林的出現是平民派系日薄西山前的一束曙光。

無論是全科滿分的理論成績，還是高達9.9%瑪娜轉化率，都完美契合他對派系繼承人的期待。不知不覺間，巴勃羅已經將這個黑森鎮的男孩當作自己的嫡系學生。

從巴勃羅毫不設防的態度中，李林隱約察覺到這位導師的特別關注并非是有所圖謀，而是純粹想要建立更密切的師生關系。

“巴勃羅導師，能否請您指導我選擇獎勵？”李林恭敬詢問。

比起對神秘學知識沒有太多實概念的自己，讓這位在施法者學院任職的巴勃羅老師幫忙挑選，無疑是最佳選擇。

“不自己挑選嗎？我已經把記載著法術和秘儀的清單帶來了。”巴勃羅取出一張羊皮卷遞給李林，“只要是清單上有的，你都可以作為選擇。”

“我相信老師會替我做出最好的選擇。”李林搖了搖頭。挑選獎勵的時間固然充裕，可惡魔襲擊的日子卻在一天天逼近。

他需要馬上選擇一項法術或是秘儀強化戰力。

“有偏好的神秘學知識嗎？”巴勃羅指尖輕點羊皮卷，“只憑模糊的需求描述，恐怕很難選出最適合你的法術秘儀。語言、類型、作用、施法消耗、學習成本……這些都是選擇神秘學知識時的重要標準。”

當巴勃羅問及偏好方向時，李林腦海中首先浮現的是書籍上惡魔的形象。他曾優先考慮攻擊型法術，這類神秘學知識能最快速形成實戰能力。

但那時他還不是煉金術士，能調用的資源也少。

如今他與煉金協會搭上了線，如果選擇秘儀，說不定能請赫爾曼先生幫忙布置。

他并非沒考慮過尋求巴勃羅的庇護，但既無法準確預知惡魔襲擊的時間，也難以確保這位導師愿意欠下如此重大的人情，最終只得放棄這個念頭。

“我想要一種能快速提升戰力的法術或是秘儀，”李林斟酌著開口，畢竟不方便直接說自己是為了對付惡魔，那可能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最好對邪惡生物有強力的克制作用。”

接著李林給巴勃羅描述了他口中邪惡生物的特征。

李林給出的特征和惡魔一模一樣。巴勃羅心想。他對照著清單上的神秘學知識在白紙上寫下兩個法術和一個秘儀：

一環法術·祝福刀刃

一環法術·附魔子彈

一環秘儀·希瑞之印

如果單純只看效果，這三種法術對李林抵御惡魔都有很大的幫助，“祝福刀刃”能讓他有資本與惡魔近身格斗，切開惡魔的皮膚；“附魔子彈”搭配新買的左輪能在保持安全距離的同時對惡魔造成傷害。

秘儀·希瑞之印的作用更為強大，通過秘儀布置出一處場地，只要邪惡生物踏入其中，力量就會受到極大削弱。

再三考慮之后，李林最先把希瑞之印排除，理由很簡單，強大的效果帶來了極大的限制。先不說偏向防守的性質，單單布置秘儀的消耗就讓他無法接受。

瑪娜結晶，從墓地長出的曼陀羅花，銀薄荷葉，凈化后的靈魂5g……

某些超凡材料他別說見過，簡直聞所未聞。

盡管祝福刀刃對惡魔的殺傷力遠超附魔子彈，但李林最終放棄了這項選擇。

在跟隨維斯訓練后，他清楚認識到自己始終不擅長近身格斗。更何況祝福術僅能作用于純鐵、純銀等單一金屬打造的冷兵器——一旦刃身折斷，祝福效果即刻消散。

一環法術·附魔子彈才能給現階段的李林提供最大的提升。

他有槍，也買了子彈，甚至還有幾枚煉金子彈。雖然這樣想有些好高騖遠，但李林其實想過要對煉金子彈進行附魔。

如果煉金子彈和一環法術·附魔子彈沒有沖突，那李林就能得到一種目前他想到的，能對惡魔造成最大殺傷的手段。

不過在對煉金子彈施展法術之前，他必須先用普通子彈練手，避免因技術上的失誤報廢珍貴的煉金子彈。

“既然你已經挑選好了法術，我差不多也該走了。”巴勃羅說，“我還有幾張推薦書沒送。我們下次見面，應該就是在學院的迎新晚會上了。”

當巴勃羅離開后，李林立馬研究起了附魔子彈。

法術的學習類似于前世的數學，只要懂得發動法術的核心術式，就能很快上手。

他把附魔子彈的施法過程分解，在紙張上寫下每一個步驟中瑪娜的變化。

附魔子彈說是一種法術，但李林覺得它更像是煉金術，宛若制造超凡道具一般，使用瑪娜提升子彈的威力。

只不過施法附魔子彈不需要太精密的操作和煉金熔爐，普通的施法者就能完成。

一枚枚子彈從布袋中滑出，簌簌滾過桌面，撞出細密的金屬脆響。

燈光斜照下，彈殼上的銑痕折射出冷硬的微光，像蟄伏的獸瞳倏忽一閃。

李林拿起其中的一枚仔細觀察。

這個世界的科技發展呈現獨特范式。

在煉金術與瑪娜能量的雙重作用下，常規技術演進常被突破性瑪娜造物所打斷，導致李林屢屢遭遇超出認知邊界的技術奇點。

按照他上個世界人類科技發展的歷程，這個時代出現的所有左輪應該都是單動式的。

也不會出現威力這么大的子彈。

它外形酷似李林前世的馬格努姆0.44左輪手槍彈，彈頭結構為平頭、錐形、半被甲、鉛心，不僅造價相對，而且簡直就是把“暴力”二字直接銘刻在了上面。

希望這些子彈能一枚不剩，打進惡魔的腦袋。

因為才剛學習附魔子彈，所以李林對這個法術的使用有些生疏，需要誦念咒語，才能完成施法。

很多施法者在施法前往往需要咒語配合，然而實際上施展法術并不需要咒語。

咒語存在的意義是幫助那些不熟練的施法者集中注意力，讓他們意識到自己正在施展“某個法術”。

若缺乏咒語引導，新手施法者意識中構想的法術模型，往往會與魔力回路實際構筑的術式產生嚴重偏差。

古拙的音節從李林的喉嚨擠出。

與此同時，空氣中原本游離的瑪娜仿佛受到感召一般，聚集在李林的周身，隨后被引導，慢慢落到他手中的子彈上。

瑪娜產生的光芒從彈頭至彈尾閃耀了一瞬，隨后歸于寧靜，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唯有李林清楚，每附魔一枚子彈，就要消耗體內近半的瑪娜儲備。

此刻他的眉心忽然開始抽動，不能控制，有一種腫脹感。

與平日的施法訓練不同，那時瑪娜雖也會大量消耗，卻如呼吸般均勻流逝；而此刻，附魔子彈成型的剎那，瑪娜竟像被無形之手猛然攥取，頃刻消失。身體來不及預警，連神經末梢的刺痛都成了遲來的哀鳴。

得到群星靈魂后，這還是第一次有這種瑪娜被榨取，恢復不過來的錯覺。

李林將那枚完成附魔的子彈握在手中，收回目光，感受身體中剩余的瑪娜。

以我現在能容納的瑪娜最大值計算，每次恢復完瑪娜后，能制作兩枚附魔子彈。如果不考慮施法，他需要一天的時間對子彈完成附魔，有魔藥輔助速度還會快上一些。

這樣一來，對付惡魔的武器就準備好了。

可光有武器還不夠，還得有能匹配武器的技藝。

一把無法擊中目標的槍，作用還比不上一根燒火棍。

李林明白這點，可他此前從來沒有碰過槍，在用槍方面上完全是個新手。

準星可以校準，扳機力度能夠磨合，可子彈不會憑空出現。

李林掂量著錢袋里一枚黯淡的金幣，擊殺超凡野獸后獲得超凡器官因他的法術而支離破碎，赫爾曼先生也只能開出這樣的價格。

據赫爾曼先生所述，槍械訓練各階段所需彈藥量分別為：基礎訓練100發，進階課程300發，實戰演練則需500發以上。

雖然可以通過干火訓練和節省彈藥，可子彈的缺口仍然很大。

他需要錢購買子彈練習槍法。問題是他該從哪里搞到錢呢？

正當李林陷入苦惱之際，有敲門聲響起。瑪麗亞奶奶將一份信件放在李林的書桌上，署名是維倫塔爾區立煉金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