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林索爾牧師借助陽光的清輝劃出三重同心圓，用銀粉勾勒出古老的降靈符文，隨后將炭火盆置于同心圓的正中。

他用祭刀切開活雞的喉嚨，把血液放出直至鋪滿盆底。

血液還帶著余溫時，克林索爾牧師又鋪上一層銀粉，血液與銀粉接觸時發出劇烈反應的嗤響，午后的陽光點亮三重同心圓。

此時他誦讀啟動秘儀的咒語，用祭刀劃開拇指，讓三滴血珠依次落入盆中。

第一滴引發血霧蒸騰，第二滴使銀粉泛起紅光，第三滴落下時，放在炭火盆底下的木料開始自燃，并釋放出大量的煙霧籠罩炭火盆。

青紫色火焰竄起的剎那，克林索爾牧師以逆時針方向繞盆疾走七圈，黑袍下擺掃過之處，未干的血跡竟自動扭曲成火焰狀符文，濃厚的煙霧開始聚攏，發出類似獸吼的轟鳴，動物活靈與瑪娜完成了結合。

秘儀·炭火盆附魔術，布置完成。

“布置秘儀時，必須確保每一處瑪娜流動的通道保持順暢，哪怕只有微小的差錯，也會導致整個儀式失敗，甚至招致嚴重反噬。”克林索爾面容嚴肅地叮囑李林，“秘儀是溝通世界、向神明祈求力量的儀式，一旦某個步驟出錯，祈禱的對象就可能被篡改。倘若最終指向天災或邪愚……后果不堪設想。”

“剛才您示范的每一個步驟我都記住了，我一定不會犯錯……至少會盡全力避免。”李林的腦海中浮現秘儀的各個細節，確認記憶中的步驟沒有任何紕漏。

在炭火盆的周圍布置三重同心圓，用銀粉畫出降靈符文，獻祭活靈……

以上過程李林完成得非常順利，然而到最后一步使瑪娜通道保持順暢時，卻遇到了問題。

超負荷施法帶來的后遺癥仍未完全消退，原本輕而易舉就能掌控的瑪娜，此刻卻怎么也無法按照他的意志流動，宛如一條溪流，布滿了碎石亂瓦。

無法成功布置秘儀的挫敗感逐漸爬上內心，他頻頻朝著克林索爾看去。

克林索爾只是愛莫能助地看著李林，可臉色很快就柔和起來：“我只能給你示范一次，如果你失敗了，只能證明你和炭火盆附魔術無緣……集中你的注意力，李林。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這次依然不會。”

這是教廷官方對牧師的考驗之一：唯有學會炭火盆附魔秘儀，才能成為教廷正式認可的牧師，從上一任牧師手中接任教堂。

當然，未掌握這項秘儀卻當上教堂牧師的情況，也并非沒有。

畢竟牧師本就是稀缺資源，對一些偏遠地方來說，只要會誦讀經文、傳播福音，便算得上合格的牧師。

在多年的朝夕相伴中，克林索爾早已將李林視如己出。

倘若李林僅憑一次示范就能掌握這項秘儀，他打算以學生的名義致信恩師，懇請將燃燈道途的前兩環神術傳授給李林。

作為燃燈道途核心的神術彌足珍貴。

即便在遭受重創從四環跌落至二環之前，克林索爾也只掌握了道途的前三環神術。

然而……李林幾乎不可能成功。

無論教廷對炭火盆附魔術進行了怎樣的簡化，其原型終究是二環秘儀，難度遠非李林在教科書上學的一環法術可比。

更何況他此前從未接觸過任何秘儀，對其中的操作步驟毫無概念。

即便有克林索爾的示范，要一次性完整復現這套秘儀也絕非易事。

更何況李林此刻還受著超負荷施法后遺癥的影響，連瑪娜的控制精度都難以保證，他學會炭火盆附魔秘儀的難度，絕不亞于靠自學成為一名煉金術士。

當維斯要遞給李林魔藥時，克林索爾故意阻止了他。

看李林現在這個模樣，秘儀應該是要失敗了。

克林索爾在心中嘆息，他很少會這般猶豫不決。一方面，他想讓李林成為一名神職者；另一方面，他又不想束縛住李林的未來。

最終，他艱難地做出了決定：只要李林向他證明自己擁有這份天資，他就想辦法讓李林既能得到教廷的傳承，又不被其過多干涉。

先讓李林休息一下，再細致地教導他布置秘儀吧。現在離入夜還有段時間，來得及。克林索爾牧師望著窗外暗淡的天色，忍不住嘆息一聲。

可事情發展卻超乎了他的預料。

就在克林索爾轉身的瞬間，炭火盆周圍的三重同心圓驟然亮起，瑪娜在秘儀中的光輝中奔騰。李林蒼白的指尖穩穩地懸停在炭火盆上方，隨著血液落下，整個秘儀的靈性被徹底激活！

煙霧散去，只剩下炭火盆底部的木料在靜靜燃燒。

“成功嘍，我就知道李林肯定能行的。”維斯只是伸長手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卻被克里斯一甩手閃飛了出去，“你怎么那么大反應……”

“抱歉，不要隨便碰我。”克里斯蒂娜平淡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克林索爾猛地回頭，恰好看見少年被光暈籠罩的側臉，匯聚的瑪娜將李林的面容染成淡淡的銀白，像是落上一層星屑。

混亂的瑪娜此刻正如同溫順的絲線，隨著少年手指的微妙震顫編織成符文。

“李林，保持手指穩定，精密的秘儀容不得半點差池！”克林索爾出聲提醒。

秘儀竟然成功了，這怎么可能？克林索爾的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不過轉念一想，困擾他許久的問題終于解決了。

把一切處理好后，他馬上就向老師寄信。

“維斯，把魔藥拿給李林。”克林索爾對維斯說了一聲后，看向李林，眼里滿是欣慰，“你先去休息吧，注意炭火盆雖然已經完成附魔，但燃燒木材的火焰仍需要你的瑪娜供能，不要讓它熄滅。”

“好的克林索爾牧師……我沒有讓您失望吧？”李林的呼吸急促而紊亂，太陽穴止不住跳動著，一種從未有過的疼痛感在腦中橫沖直撞，他就像暴風雨中的小舟，至今仍在痛苦的漩渦里浮沉。

這本應是一場注定失敗的秘儀。

狂暴的瑪娜如怒濤般翻涌，連最初銘刻的降靈符文也被逐一撕裂。

可就在最后關頭，李林體內的群星靈魂好似驟然蘇醒，讓他意識再度恢復清明。

與此同時，雖然感覺并不明顯，但群星靈魂似乎在指引他完成秘儀，那指引無比精確，宛如手持命運之書的注解，一步步拼合散落的碎片。

群星靈魂賦予李林的能力，除快速恢復瑪娜外，還有對法術、煉金術和秘儀結構的本能理解。

任何晦澀的神秘學知識，他似乎都能在短時間內解析并掌握。

當初學習一環法術·附魔子彈時，他便心有所感，只是這份預感始終如霧里看花，未能明晰。

直至秘儀·炭火盆附魔術完成的瞬間，所有猶疑才如殘雪遇陽，頃刻消融。

這消息實在令人振奮！

得知自己學習神秘學知識能事半功倍，李林表面上波瀾不驚，心底卻早已翻涌著狂喜。身為施法者，他比誰都清楚這意味著什么——只要接觸到神秘學知識，他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將其轉化為實打實的戰力。

關于“神秘學知識”的具體定義，黑森鎮的施法者學院向來教授得很少，講解時也總是含糊其辭，就連圖書館里相關的記載都寥寥無幾。

但不管怎樣，“對神秘學知識迅速解析并應用”的能力，注定會成為他變強之路上最關鍵的助力之一。

“一如既往，你從未讓我失望。”克林索爾牧師的手輕輕落在李林頭上，語氣欣慰地說，掌心溫熱，觸感熟悉。

盡管他常為信徒按手禱告，但如此親昵的舉動，記憶中僅對李林有過寥寥幾次。

李林看出克林索爾牧師真的很高興，便很識趣地沒有追問克林索爾牧師為何不先讓他喝下魔藥，再布置秘儀。

他其實早就察覺了克林索爾牧師的私心，也曾真心考慮過繼承這座教堂。

但現在不同了，他已成為施法者，注定不會繼承這座教堂。

李林本就是那種為了追逐夢想，即便遍體鱗傷、粉身碎骨也絕不回頭的人。真在極限處倒下時，他心頭翻涌的，也絕不是后悔，而是遺憾自己終究無法走到夢想的盡頭。

“現在，你可以在炭火盆旁釋放法術，親自體會秘儀的效果。”克林索爾牧師說道。

炭火盆附魔術的基礎作用正是降低施法者的瑪娜消耗。

李林心念一動，立刻取出子彈開始附魔。

之前維斯去通知瑪麗亞奶奶，就順手將李林房間內的子彈全部帶了過來。

李林施展法術，炭火盆底的木材燃燒速度驟然加快，但體積絲毫未減，顯然瑪娜替代了物理燃燒的損耗。

他一邊對子彈進行附魔，一邊粗略計算出兩座炭火盆疊加的效果：施法消耗共減少了約10%。

其中，克林索爾牧師的秘儀貢獻了 8%的減耗，而李林自己的秘儀僅能提供 2%。

對于炭火盆附魔術提供的效果，李林相當滿意。

畢竟這是秘儀而非法術。

只要炭火盆的靈性尚存，就能持續為周圍的施法者提供增益，并且由于秘儀中加入了施法者的血液，秘儀布置者能夠控制其作用范圍，確保敵人無法從中獲益。

別看2%很少，只要秘儀效果輻射范圍內的人數夠多，這2%的減耗效果就會變得非常恐怖！

他讓維斯和克里斯分別嘗試使用各自的超凡能力，確認秘儀的有效性。

與此同時，克林索爾將禮拜堂中央的木制長椅全部堆放到窗邊，這樣既能阻擋試圖從窗戶入侵的尸鬼，又為克里斯揮舞騎士長槍留出了足夠的空間。

做完這一切后，克林索爾牧師從他的房間取出一只大號的手提箱，把其中的金屬部件一一取出，兩把精致的銃劍很快成形。

他掀開填充物，把底下的數把制式十字短劍和特制子彈掛在牧師長袍的扣子上。

全副武裝的克林索爾牧師！跟了他那么多年，李林此前還從未見到過他的這副模樣。

“燃燈道途的牧師未至四環，僅掌握‘三環神術·懲戒’一種主動進攻的手段，攻伐之技單薄，故需精研諸般武藝。無論是槍械、刀劍還是弓箭，每位牧師都嫻熟掌握數種武器的使用技巧。為應對突發狀況，他們更會隨身攜帶鐫刻著教廷徽記的特制武器箱。”克里斯蒂娜再次向李林解釋這些只有熟悉燃燈道途的神職者才能掌握的神秘學知識。

克林索爾牧師瞥了克里斯一眼。

李林趕緊把克里斯拉到一邊，仔細叮囑他說：“克里斯，這些神秘學知識不能隨意透露。克林索爾牧師值得信任，但若遇到心懷不軌之人呢？”

“就連與他朝夕相處的我，都不知道你說的那些東西。這些知識太過珍貴，假如隨意泄露，你會很危險。”李林說。

克里斯蒂娜被面甲遮掩的銀灰色眼眸微微低垂：“身為騎士扈從，我的超凡直覺能辨別善惡。”她的聲音帶著幾分落寞。這樣的警告對她而言有些多余，自逃亡伊始，她便學會了沉默。

最初克里斯蒂娜曾堅信自己的雙眼勝過超凡感知，結果換來的只有欺騙與背叛。

當冷眼與刀劍成為常態，她才明白維多利亞皇女的身份已經成為累贅，而圣杯道途加諸己身的使命是更加沉重的枷鎖。

克里斯蒂娜是維多利亞帝國光復的最后火種，也是圣杯道途僅存的希望，這樣的她早已習慣沉默。

不用李林提醒，她也知道自己不該說得太多。

然而那些神秘學知識脫口而出時，她自己都怔住了，甲胄下的指尖微微發顫，仿佛有另一個靈魂在替她開口。

明明流亡練就的鐵律是“言多必失”，可面對他時總是忍不住想要傾訴些什么。

不知為何，李林對她有種奇特的吸引力。這種吸引力的來源，不只是命運的指引，亦非那夜驚鴻般瞥見的騎士劍鞘，而是某種難以言喻的緣由。

或許因為，他是漫長流亡中，唯一對她說“騎士傳說并非虛妄”的人；是堅信只要有她這樣的人存在，英雄史詩便永不終結的人。

當然，還有那頓讓她久違飽腹的晚餐，那個還沒來得及講述的她所不知道的騎士故事。

“你有警惕心很好。維多利亞的騎士史詩總把騎士描述成智慧的化身，卻總在某些事情上犯傻，我就擔心你也會這樣。”李林提醒完克里斯后，打開一罐圣油，仔細涂抹在眾人的武器上。

這種圣油是教廷特制的煉金產物，能使刀劍輕易斬開邪惡生物的血肉。不過具體效果因敵人種類而異。

當最后一抹天光消散，寒氣浸潤教堂的玻璃窗留下一片朦朧的水霧，幾人守在禮拜堂的中心，默默地等待尸鬼的到來。

“尸鬼已經到了。”克里斯蒂娜中性清冽的嗓音，此刻卻似銹鐵刮過琉璃，在禮拜堂穹頂下撕出一道刺耳的裂痕，“我的超凡直覺不斷預警，危險馬上就要來了。”

教堂的中庭和周圍都種著許多花卉，即使是在深秋也會有幾聲蟲鳴，此刻卻萬籟俱寂，連蝙蝠的振翅聲都消隱無蹤，這反常的靜默令人不安。

突然，一聲野獸般的嘶吼撕裂夜的寂靜，禮拜堂的地板隨之震顫。

三人交換眼神，明白尸鬼已近在咫尺。

才剛入夜，尸鬼背后的操縱者便已按捺不住，驅使著它們向教堂發起進攻。

最初沖進禮拜堂的那只尸鬼額頭開出一朵血花，宣告了一個不眠之夜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