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鬼子的重機槍咬上一口可不好受,如果我是你們,保住小命才是第一選擇!”
不遠處被75毫米榴彈炮炸出的彈坑里,傳來略帶調侃的善意提醒。
“蚊子,跑!”大黑臉怪叫一聲,像一條受驚的蛇躥出灌木叢,手腳并用的爬向唐堅所在彈坑。
什么慫蛋逃兵的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唐堅所選的位置是當前最安全的避彈區。
兩名士兵的軍事素養都很不錯,在兩條火舌把灌木叢打得枝葉亂飛、灰塵噗噗揚起之時,兩人都成功的躲進唐堅所在的彈坑。
還沒得及大口喘息,三人耳際都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咚咚咚”幾聲悶響。
和日本人打過不知道多少次交道的兩名中國士兵小臉瞬間煞白,那是擲彈筒榴彈出膛的聲音。
本能的全身一蜷,以雙臂護頭,那是盡量的減少身體的受彈面并保護脆弱脖頸的標準戰術動作。
虎賁果然是虎賁!一看平時都沒少訓練保命技巧。
“轟轟轟!”一連串的爆炸過后,氣浪、彈片將這片原本已經被死亡占據的戰場摧殘的更顯狼藉。
半分鐘后,或許是暮色深沉,根本看不清這邊的形勢,日軍也終于消停了。
“狗娘養的日本鬼子,這里不也有他們的人嘛!”大黑臉狠狠搖動被巨大爆炸聲震的有點發懵的腦子,憤憤然的吐槽。
“還有你,慫兵,別以為當著老子的面宰了個裝死的小鬼子就能咋的,你還是得和老子們回去,”
也怨不得這位有如此大的怨氣,到現在都還揪著唐堅不放。
原本只是想趁著戰場間隙來搜索點槍支彈藥,雖然這里依舊在已經攻占了一座高地的日軍機槍射界范圍內,但以他的手段,絕不會引起三百米外日軍的注意。
那知道會遇見唐堅,并激起一名裝死日軍的反抗導致如此大動靜,反應稍微慢點就得嘎在這兒了,換誰能樂意。
“認識一下,169團2營3排唐堅!”迎接怨氣滿滿大黑臉的,是裂開嘴露出一口白牙的青春笑臉以及伸過來的一只臟兮兮的手。
“唐堅?沒聽說過。”大黑臉聽著完全陌生的名字,微微遲疑,但身體卻是很誠實,伸手和唐堅的手輕輕一搭。
“169團2營8排花大賓!”
“169團2營8排許佳文!”
年輕一點的士兵也連忙自我介紹。
“我在開戰前還在輜重連,昨天剛補充進1排,花大哥不認識我也正常,我表兄在1營,叫劉銅錘。”唐堅微笑著說道。
中國從古至今都是個人情社會,哪怕兩人是完全的陌生人,但只要兩人都認識某一個人,就能借著這個人迅速建立信任,危機環境下會更快。
“你是劉銅錘的表弟啊!怪不得,怪不得剛剛殺鬼子那么麻利呢!果然是有其兄就有其弟。”
果然,一聽到自己熟悉人的名字,大黑臉的態度發生180度轉變,不僅再不提誤判斷唐堅裝死的事,反而夸起唐堅來。
這可不僅是唐堅剛剛暴起殺人的手法有多牛逼,能把一個經歷了數十場戰斗的軍士級老兵徹底給震服,而是唐堅那位表兄劉銅錘的確在1營乃至于169團,都是稱得上是個人物。
劉銅錘,上高會戰時還只是個二等兵,但就是這個二等兵,卻在白刃戰中單殺兩名日軍,一舉晉升上等兵。
在洑河之戰之前,團座長官親率1營出擊涂家湖,已經是中士班長的劉銅錘在那一戰中,更是大放異彩,帶領他的步兵班擊殺日軍26人,他自己更是射殺4人,并在日軍攻擊最猛烈時端著刺刀就與日寇白刃作戰,當場刺死一名日軍少尉及兩名軍曹,造成近百名已經沖上陣地前沿的日軍步兵恐慌逃竄,團座長官親自在電話里通令嘉獎,軍銜晉升為上士并為副排長。
當然了,這都是唐堅在后來才知道的,但在這個時刻,無疑他是要沾一下自己這位表兄的光的。
只是,沒有人會知道,過了今晚,一直依附于表兄羽翼下的唐鐵頭的名氣,可就要遠遠超越還在20里外的表哥了。
“唐大哥你是不是作戰那會兒被日本人的手雷給震暈了,所以才......”領章上佩戴著二等兵的年輕士兵也適時的跟上,為唐堅滯留于已是一片死寂戰場找了個最合適的理由。
腦瓜子很靈活,這是唐堅對年輕士兵特質的認可。
“蚊子說的對,就是這樣,唐老弟也不要有太多心理負擔,安安心心跟我們倆回我們8排陣地,我會把情況向我們黃排長說明的。”
大黑臉也反應過來,很老大哥式的拍拍唐堅的肩膀。
“那我們3排呢?”唐堅下意識反問。
按道理來說,他是3排的兵,無論獎勵懲罰都不應該輪到其他排的排長來做決定。
“3排......”
兩名士兵突然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大黑臉才甕聲甕氣的指指這片山坡以及日軍重機槍所在地:“那是3排的防御高地,已經被日本人占了,你們3排最后的24人,在你們周排長的帶領下,打算繞到側面反攻來著,結果,正好遭遇一個小隊日軍,全躺這兒了。”
怪不得大黑臉初見唐堅時會那么不屑和憤怒,整個排官兵盡皆戰死,卻有一個膽小鬼靠裝死茍活,那幾乎就是一種對同袍之情的背叛。
幸好,唐堅直接用一名日軍的血證明了他的膽色,不然哪怕表兄劉銅錘的名氣再大,兩名士兵也不會如此和顏悅色。
聽聞自己就是一個步兵排的獨苗苗,唐堅也不禁有些沉默了。
透過這具身體還殘留的些許記憶和對現場的一些判斷,他已經確定自己來到了怎樣的戰場。
常德保衛戰!
一場被稱之為‘東方斯大林格勒保衛戰’的決死之戰!
一個兵力超過8000被授予過‘虎賁’之名的精銳步兵師,此戰結束后,僅存83人,百只存一,如何算不上決死之名?
而他現在所處的位置不在常德城內,卻在一片高低起伏不平的山崗,那除了整個步兵營500多人死戰的河洑之戰,恐怕再無其他戰場了。
一想到軍史記錄中那名中將師長在電話里說:“河洑是我們的圣地!”,而那位袁姓少校營長則堅定回答:“師座要我們死在這里,我們就死在這里”,唐堅的心就狠狠一慟!
河洑位于交通要道,很重要,但對于一座注定會成為孤城的城池來說,也沒那么重要。
重要的不是地理位置,而是時間。
500多人的命,換來的,是72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