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福貴像只貓蜷縮在東樓三層,身下是冰冷的瓦片,后背是陰冷的夜空。
他斂著呼吸,耐心聽著身下房里的動靜。
從今天來看,那小子已破了氣血關,只論氣血強橫程度,只怕比自己還勝一籌。
更不用說,劉唐和那些護院,也睡在這棟樓里。
若一擊未能得手,不僅無法殺掉那小子,他自個怕是也絕無脫身的道理。
這些兇險,來的路上,他就想透了。
不過,這一趟他是非來不可。
瘦猴是他磕頭的兄弟,卻眼睜睜死在他眼前——被踩成一灘爛泥。
當初是他金福貴跟范胖子搭的線,
說破天,瘦猴也是因他送的命。
這個仇,必須得報。
金福貴小心控住丹田處的氣旋,短槍慢慢滑到了掌中。
他攥緊短槍,
一滴汗水,悄然從額頭劃過。
窗戶離著床不過幾步道,他甚至能依稀聽到房中那人平穩(wěn)的呼吸聲。
金福貴眼眸微縮,借著密匝匝的槐樹葉遮著,小心朝窗戶挪過去。
在樓層之間的狹小空間里,金福貴的身子縮成一團,動作時而敏捷,時而停頓——像極了陰溝里的耗子。
眼瞅著要摸到窗棱,
天邊“咔嚓“扯過一道閃電!
青白的電光“唰“地照亮整間屋子——窗棱旁赫然印著一雙大手。
金福貴心里“咯噔“一下,但那大手卻驀然成拳,沖他心窩砸過來。
他勉力橫過短槍,試圖抵擋這狠戾的一拳。
“哐當”一聲巨響。
窗戶被人從里面轟開。
.............
“哐當”一聲巨響,
院門被人從外頭踹開了。
幾個穿青布褂子的漢子呼啦啦闖進來,
領頭的范胖子叉著腰,肥肚子顫巍巍的:“給我撒開了搜!找著金福貴那小兔崽子!”
屋里頭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一個怯生生的女人聲音傳出來:“爺...是您回了嗎?”
女人提心吊膽了小半夜,哪里能睡得著,聽見響動忙不迭迎出來。
出了屋,她卻瞅見幾個生臉漢子,當場就愣住了。
一個塌鼻梁漢子搶上前,跟拎小雞子似的薅住女人脖領子:“嘿!這就是金福貴的婆娘吧?這小子還挺有艷福!”
范胖子斜著眼睨著女人,冷聲道:“金福貴那小子呢?”
女人心中一緊,想要說話,但喉嚨被勒得生疼。
范胖子手一揮,女人“撲通“摔在地上。
女人強撐著說:“當家的去城外頭了,說過幾日才回......“
女人撒了個謊——她看出這些人來者不善。
“他娘的!“范胖子罵罵咧咧,逮不著金福貴,回頭六爺那邊沒法交代。
更要緊的是,金福貴知道的事兒太多了。
尤其是倒騰五彩礦那檔子事,可是掉腦袋的買賣,不管怎樣,今日金福貴都得死——他范胖子辦事兒,向來講究萬無一失!
他盯著地上癱倒的女人冷笑:“別是拿話哄我吧?那小子指不定就藏在哪個犄角旮旯里!你要敢蒙我,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女人被嚇住了,心尖都在顫,可還是拼命搖頭。
范胖子一揮手:“給我進去搜!”
幾個漢子魚貫而入。
那塌鼻梁漢子心最細,先摸到了廚房,卻聞見一股腥臭味兒。
灶臺上支著個小陶罐,底下煨著小火,咕嘟咕嘟冒泡泡。
他嫌惡地瞅著罐里黏糊糊的東西,抬腳“哐當“一聲踢翻了!
紅黑色的糊糊,灑滿了一地。
女人尖叫嘶吼著,也不曉得是哪來的氣力,竟把身旁那漢子推得一趔趄,朝地上撲了過去。
顧不上燙,女人瘋了似的捧起地上的藥汁,往傾倒的陶罐里塞。
“干你娘的瘋女人,”范胖子大步向前,一腳踹在女人心窩。
女人飛出去好幾步,嘴角滲出血來,卻還死死抱著滾燙的陶罐,不住說著:“這是藥...這是藥...”
幾個漢子完全聽不懂她在說啥,你看我我看你。
就在這時,屋里傳來一陣沙啞的咳嗽聲。
一個臉色白得像紙的小丫頭,站在門口,怔怔望著院里。
她懷里揣著個阿娘交代要拿好的小木頭盒子,手上捧著一片紅火楓葉。
“這就是金福貴那病秧子閨女?“有漢子嘀咕。
范胖子小眼睛一亮——娘兒倆都在這兒,金福貴準沒跑!
他上前一把拎起小丫頭,
手腕子卻忽地一疼,低頭一看——白胖的手腕上,印著一排淺淺的牙印子。
小丫頭撲騰著腿喊:“不許欺負我娘!“
尖利的童聲,劃破了夜空。
范胖子嫌煩,又怕驚動街坊鄰里,心一橫,手腕子一翻,
小丫頭跟個破布娃娃似的被摜在墻上,
軟塌塌地滾在地上,不動了。
火紅的楓葉從空中飄下,落在小女孩身上。
地上的女人見了這景象,拼命掙扎著,大喊大叫,
仿若瘋魔。
范胖子一巴掌狠狠扇過去。
女人暈過去了,
整個世界清靜了。
“媽的,還得在這兒耗著,“范胖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眼神陰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老婆孩子在這兒拴著,咱們守株待兔就成!“
塌鼻梁漢子瞅著女人歪在地上的身子,賤兮兮地笑:“胖爺,這娘們...咋安排?“
范胖子斜他一眼就明白了心思,嗤笑道:“沒見過世面的狗東西,滾一邊兒玩去!“
那漢子樂顛顛扛起女人。
范胖子撂下句:“記著別整死了,留著還有用呢!“
“胖爺放心,保管留她一口氣,”塌鼻梁漢子急不可耐扛著女人進了里屋。
正說著,天邊“咔嚓“又一道閃電,把黑糊糊的天幕撕開,扯出一個無比猙獰的白紫色線條。
剎那間,亮如白晝,映出范胖子那張肥膩而陰冷的臉。
緊接著“轟隆隆“一個炸雷劈下來,
驚雷乍響,把范胖子驚得一哆嗦。
............
驚雷乍響,把金福貴驚得一顫。
與其說是被雷聲驚著,不如說他是被祥子那剛猛無儔的拳風給鎮(zhèn)住了。
這一拳不僅砸開了窗戶,更結結實實擂在他心窩子上!
轉眼的功夫,偷襲的倒成了挨揍的。
金福貴猝不及防,一聲悶哼,跟斷線風箏似的摔在墻上。
三層樓足有十丈高,虧得有棵老刺槐擋了一下,不然他半條命都得摔沒了。
祥子幾個跳躍,借助樓層間的幾個凸起,便如猿猴般從三樓下來了。
氣血兩柱,提升的不僅僅是氣力,還有敏捷。
金福貴還想撿地上的短槍,脖頸卻是驀地一寒。
一柄鋒銳的槍頭,貼在了他的咽喉。
“金福貴,你不是我的對手!”
祥子的聲音,有些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