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死寂如同一面無形的巨墻迎面撞來,這不是聲音,而是某種更高維度上的概念沖擊。遠處那個模糊、不具備固定形態(tài)的身影——“巡守者”,沒有奔跑,沒有飛行,它只是純粹地、違反一切已知常識地將自身存在的“點”從遙遠之處突兀地“移動”到近前。每一次這種非線性的“移動”,周圍的扭曲空間都會產(chǎn)生令人膽寒的劇烈震顫,懸浮的晶體像破碎的琉璃般瞬間崩裂又在下一秒強行粘合,景象錯亂,光影扭曲,而它的形態(tài)始終保持著那種無法被大腦理解的模糊與難以捉摸。
沈澈感到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寒意,比面對任何絕境都要深刻。這不是對強大敵人的恐懼,而是直面某種“非存在”或“反存在”時,生命本能對消亡的戰(zhàn)栗。巡守者帶來的壓迫感,不僅僅針對他們的肉體或能量,而是直接作用于他們的“存在本身”,試圖將他們連同他們在這片虛無中的“概念”一同抹去,化為這片死寂的一部分。
“走!”沈澈沒有絲毫猶豫,在這種純粹法則層面的壓制下,任何反抗都顯得蒼白無力。他猛地拉起洛凝的手,體內(nèi)那股與歸墟暗合的力量被他引而不發(fā),僅僅是作為一種對周圍扭曲法則的微弱“觸碰”,借由那股無形的斥力或引力在晶體表面狂奔滑行。然而,在這個視距與真實距離完全錯亂、因果模糊的世界,方向感成了最大的敵人。他們看似朝著某個方向直線移動,但下一秒,遠處原本清晰的扭曲景象可能突然拉到眼前,近處的巨大晶體又瞬間被推遠到視線盡頭。他們的每一步,都像是在一個不斷翻折、重組的迷宮中盲目探索。
巡守者的移動沒有遵循任何已知的物理法則。它沒有腳步聲,沒有能量波動,沒有移動軌跡,只是純粹地、突兀地,毫無預兆地出現(xiàn)在一個全新的位置。有時它會在一個地方停留“片刻”——在這里,“片刻”也只是相對概念,時間本身似乎也扭曲了。一旦它“停下”,周圍的空間便開始如同沸水般無聲地翻滾、抽搐,制造出令人頭暈目眩、幾乎精神崩潰的景象。與此同時,那股令人遺忘、剝離存在感的能量侵蝕性變得更強,像無數(shù)無形的細針,扎進他們的意識,試圖磨平他們的棱角,讓他們?nèi)谌脒@片虛無的背景。
“它……它在鎖定我們……”洛凝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她體內(nèi)的生之本源,在這個虛無的世界中被壓制得近乎于無,仿佛一個跳動的火苗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黑暗。那種生之本源被虛無吞噬的感覺,比任何物理傷害都讓她感到絕望,那是生命力被從根源上否定的痛苦。
沈澈也感受到了那種冷酷的鎖定。它不是用眼睛看,也不是用氣息感應,而是一種更本質(zhì)、更深入存在層面的感知。仿佛他們身上有著某種醒目的“標記”,是這個世界絕對不允許存在的“異物”,是需要被清除的“錯誤代碼”。他體內(nèi)的歸墟共鳴在此刻變得尤為強烈,那種“熟悉感”不是親切,更像是一種血脈深處的最高級警報,預示著同源之力最極端的排斥與對抗。
巡守者再次“移動”了。這一次,它沒有出現(xiàn)在前方或后方,而是突兀地出現(xiàn)在了他們“側(cè)面”偏后的位置!近在咫尺!
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一絲波動,它就是出現(xiàn)了。周圍漂浮的巨大懸浮晶體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恐怖的巨手揉捏般扭曲、變形,表面浮現(xiàn)出大量的裂紋,發(fā)出無聲卻仿佛直達靈魂的哀嚎。一股無形的、冰冷的漣漪以巡守者為中心擴散開來,所過之處,晶體迅速變得灰暗、模糊,仿佛正在被溶解進虛無之中,它們的“存在”被迅速剝離。
沈澈感到一股強大到無法抗拒的吸力,那不是引力,而是要將他的意識、他的身體、甚至他的“我是沈澈”這個概念一起拽入那片扭曲的、溶解一切的虛無。這是巡守者的核心攻擊方式之一——概念剝離。它并非傳統(tǒng)意義上的摧毀,而是試圖將目標的“存在”從現(xiàn)實概念中徹底抹去,使其化為烏有,從未存在過。
洛凝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她的身體表面泛起一層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帶著一絲暖意的熒光,那是她拼盡全力、從被壓制到極致的生之本源中擠出的一絲微弱防護。但這微弱的光芒在概念剝離的冰冷漣漪下,像風中殘燭般搖曳,隨時可能熄滅。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體內(nèi)的本源像是要被硬生生從根源上抽離,那種痛苦是源頭的枯竭。
沈澈眼中閃過一絲狠戾。這種直接針對存在和概念的攻擊,本應是無解的,是生命體最無法抵御的法則攻擊。然而,他體內(nèi)的歸墟共鳴,在那一刻卻像是在他耳邊低語某種應對之道——不是對抗,而是利用。歸墟本身就是虛無的代名詞,但他的力量卻是從對抗歸墟、融合歸墟殘余中誕生,天然具有一種“反虛無”或“在虛無中立足”的特性。
他沒有試圖用自身力量去硬碰硬地對抗那股剝離之力,那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他在一瞬間集中全部意志,引動體內(nèi)那股特殊力量,不是向外釋放,而是進行一種極度內(nèi)斂的、只針對自身的“存在錨定”。他將自身的存在概念,如同拋錨般死死地、不容置疑地固定在某個點上。而這個點,不是別的,正是與洛凝的連接之上,固定在守護她的意志之上!他并非是錨定自己,而是將“沈澈的存在”與“洛凝的存在”強行捆綁,形成一個“不可剝離的關聯(lián)體”概念,以此對抗概念剝離!
那股針對單個目標的吸力為之一滯。剝離漣漪掃過他們,但那種將人溶解進虛無的感覺變?nèi)趿耍《氖且环N極致的、被強行拒絕的痛苦,仿佛有什么冰冷的刀刃在他們的靈魂概念上刮擦,試圖將他們從那個“關聯(lián)體”中強行切割出來。周圍那些被剝離的晶體,則在漣漪過后徹底消失,不留一絲痕跡,仿佛從未存在過。
“它們……它們在剝離存在……”洛凝痛苦地喘息著說,她感受到了那種被拒絕溶解的痛苦,雖然靈魂像是要被撕裂,但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仍然“存在”,這比被溶解本身要好得多。
“我的力量……它能讓我在一定程度上……‘解析’這里扭曲的‘法則’。”沈澈快速地說,他的額頭滲出了冷汗。那種“錨定”消耗的是他最根本的力量,甚至可以說是他的“存在性”。但他卻因此獲得了一閃而過的明悟。
他體內(nèi)的力量,與其說是對抗歸墟,不如說是對歸墟本質(zhì)的一種“逆向理解”與“強行偏轉(zhuǎn)”的應用。在這個歸墟法則高度具現(xiàn)化、甚至成為世界基石的“渡忘”,他的力量產(chǎn)生了強烈的共鳴,但這共鳴并非是為了融入或被同化,而是為了——在虛無中找到非虛無的支點,在失序中錨定秩序。而洛凝的生之本源,盡管被極度壓制,卻是這個世界中唯一純粹的“存在”象征,是絕對無法被虛無同化的“錨點”,與他的力量形成了奇妙的互補。
“利用那些晶體!”沈澈指向周圍緩慢漂浮的巨大晶體群。這些晶體本身也在這個世界的法則下?lián)u搖欲墜,形態(tài)扭曲,但它們至少是具有“形態(tài)”和“存在”的,是這片虛無中相對穩(wěn)定的“物質(zhì)”載體。也許可以利用它們來規(guī)避巡守者的直接鎖定。
巡守者再次移動,這一次,它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正前方,像是無聲的巨墻,徹底封鎖了他們逃離的去路!它的形態(tài)似乎變得更清晰了一些,不再是純粹的模糊,像是一個由無數(shù)扭曲線條、負空間和空白區(qū)域構(gòu)成的、高大的、帶著某種遠古幾何學特征的剪影。一種無形的凝滯感瞬間籠罩了這片區(qū)域,空間仿佛被某種絕對力量凍結(jié),凝固。
“空間……被鎖定了!”洛凝驚呼,他們腳下的晶體像是粘在了原地,無法再滑行移動。
果然,他們的移動變得異常艱難,每前進一步都像是要撕裂看不見的、堅韌的壁壘,每一點挪動都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法則摩擦聲(雖然是無聲的感受)。巡守者無聲地抬起了它那模湖的“手臂”,指向了一個方向。那動作不是攻擊,而是指示。
沈澈和洛凝驚恐地發(fā)現(xiàn),在巡守者所指的方向,并不是通往外界或相對安全區(qū)域的路,而是一個更為古怪、也更為危險的區(qū)域——那里的懸浮晶體表面布滿了更多更深、更扭曲的古老刻痕,這些刻痕正散發(fā)出微弱但令人不安的、混雜著古老悲鳴的光芒。更糟糕的是,那個區(qū)域的空間扭曲似乎更為混亂和劇烈,時不時會產(chǎn)生無聲的“塌陷”——空間像爛布一樣瞬間消失一塊,將周圍的一切、無論是晶體還是更微弱的存在概念,都無聲地拉入絕對虛無。
巡守者不是要立刻殺死他們,它似乎是想將他們驅(qū)趕到某個地方!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沈澈毛骨悚然。驅(qū)趕?為什么?那個刻痕更多的區(qū)域有什么特別之處?是陷阱?是某個特定的處理場所?還是與他們的到來有某種更深層的關聯(lián)?
“它在驅(qū)趕我們!”沈澈低吼,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被一股更強的、來自那個方向的吸力或推力牽引。這種“驅(qū)趕”的感覺比之前的“剝離”更難抵抗,因為它似乎是直接利用了“渡忘”的基本法則——任何誤入或不屬于此地的“異物”,最終將被引導至特定區(qū)域進行‘處理’或‘回收’。他們,已經(jīng)被這個世界標記為需要被“處理”的“異物”。
他們拼命想偏離方向,向巡守者的側(cè)翼或后方逃離,但那種推力或吸力卻如影隨形,精準無比,甚至隨著他們的反抗而加強。周圍被鎖定的空間讓他們無法快速移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向那個充滿古老刻痕和危險塌陷的區(qū)域。
洛凝咬緊牙關,被壓制的生之本源在她體內(nèi)痛苦地跳動,像是在抗議這種被強行挪移的狀態(tài)。她凝視著那個方向,突然,她注意到那個區(qū)域的刻痕,似乎與他們在進入渡忘前看到的那一塊晶體上的刻痕有所不同。那里的刻痕更加密集,也更加“混亂”,仿佛是無數(shù)冗余、破碎、沒有得到梳理的信息糾纏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種無序的“紋理”。
“沈澈……那些刻痕……它們像……”洛凝試圖說些什么,但涌來的推力讓她說不下去。
就在此時,巡守者的形態(tài)再次模糊了一下,它的“存在點”微微后撤。它似乎完成了“驅(qū)趕”的任務,仿佛進入了短暫的“待機”或“監(jiān)管”狀態(tài),只是冷漠地“注視”著他們被推入那個被標記的區(qū)域。
他們無法抵抗那股越來越強的推力,身體被迫沖入了刻痕密集區(qū)。剛一進入,周圍的空間扭曲感瞬間增強了十倍!景象完全顛倒、折疊,上下左右的概念徹底失效,強烈的眩暈感和惡心感襲來,比剛進入渡忘時還要強烈百倍,大腦像是要被擰成麻花。
更可怕的是,那些布滿古老刻痕的晶體開始“活”了過來!刻痕中流淌的微弱光芒瞬間增強,變得刺眼而詭異。一股股混雜著本源氣息(雖然是扭曲的本源)和歸墟氣息的古老能量從中噴薄而出,如同無形的、帶著冰冷濕意的觸手,瞬間纏繞上他們的身體,侵入他們的意識!
這些能量沒有物理攻擊性,卻具有強烈的信息灌輸和記憶侵擾特性!無數(shù)混亂的、悲傷的、憤怒的、絕望的古老記憶碎片如同洪流般沖進他們的腦海,試圖將他們的自我意識淹沒,將他們的“記憶圖景”徹底改寫。那些刻痕似乎是遠古時代、在“渡忘”形成之前或形成之時,無數(shù)存在留下的“吶喊”或“記錄”,在這個區(qū)域被某種方式激活了,而他們,成了接收器。
“啊!”洛凝痛苦地捂住頭,她的生之本源雖然被壓制,卻對這種信息和記憶的侵蝕有著超強的感知和抵抗本能。但海量的信息,像最鋒利的刀刃,在她腦海中瘋狂攪動,讓她頭痛欲裂,幾乎失去思考能力。她感覺自己像是站在一片由所有已消逝存在的悲傷和絕望匯聚而成的海洋中央。
沈澈的情況同樣糟糕,甚至更甚。他體內(nèi)的歸墟共鳴讓他對這些混雜著歸墟氣息的古老能量更加敏感,仿佛直接連接到了這些信息的“源頭”。他仿佛置身于一場宇宙誕生之初的噩夢中,無數(shù)破碎的、令人作嘔的畫面在他眼前閃過:巨大的“門”在無法形容的哀嚎中被撕裂,純粹的能量在分裂中扭曲成最丑惡的形態(tài),無數(shù)璀璨的、他從未見過的生命在混沌和絕望中凋零、被吞噬……他甚至隱約看到了,那導致一切分裂的“兩只手”,它們的姿態(tài)并非簡單的觸碰或分開,更像是一種充滿了占有欲和絕望的抓取和撕扯!而這些畫面和信息,試圖在他腦海中扎根,替換掉他原有的記憶和認知。
這些信息不是被動接收,它們帶有強烈的“目的性”,試圖重塑他們的記憶,甚至改寫他們的認知和存在定義!它們要將他們同化為這里的“信息殘骸”。
巡守者冷漠的身影停留在區(qū)域邊緣,像是一個盡職盡責的牧羊人,將誤入的羔羊趕入了既定的屠宰場。它仿佛一切盡在掌控之中,不需要再采取任何行動。將“異物”驅(qū)趕到這個充滿“遠古信息殘留”的區(qū)域,是這個世界的某種特定“處理機制”?是為了讓他們被這些混亂的信息徹底同化、遺忘,最終成為這里的“信息養(yǎng)料”,成為這片虛無的一部分?
沈澈死死咬牙,意識在信息洪流中搖搖欲墜,體內(nèi)的“存在錨定”之力再次被催動到極致,對抗著記憶和認知的扭曲。他死死地拉緊洛凝的手,他們的手心交織,彼此的體溫和連接是這片冰冷虛無、信息狂潮中唯一的真實和錨點。洛凝被壓制的生之本源,此刻仿佛受到了某種極致的刺激,不再僅僅是痛苦的壓抑,而是在那些古老能量和信息的沖擊下,產(chǎn)生了一種微弱的、不規(guī)則的“生之脈沖”。
這種脈沖,不是凈化,也不是攻擊,而是一種純粹的、頑強的“存在確認”!像是在宇宙混沌的邊緣,一個微弱但清晰的胎心,在對抗著一切試圖將其抹去的虛無和失序。
他們被困在了這個充滿遠古刻痕和混亂信息洪流的區(qū)域,巡守者冷眼旁觀。他們避開了來自巡守者的物理追殺和概念剝離,卻一腳踏入了更深層的、針對精神和存在的“信息之海”。那些古老的刻痕閃爍著詭異的光芒,仿佛正在從中汲取能量,而他們,變成了這場宇宙遺忘儀式中,新的、鮮活的“獻祭品”,即將被淹沒在歷史的殘骸中。
但這絕境之中,洛凝微弱卻堅韌的“生之脈沖”,以及沈澈在歸墟共鳴中對法則的“逆向解析”,似乎正在這混亂的信息洪流中,觸碰到一些……不屬于遺忘,不屬于悲鳴,而是屬于某種“原始連結(jié)”,屬于某種“殘存真理”的氣息。那些混亂的信息,在他們的獨特力量下,并未完全將他們淹沒,反而像是在被迫顯露一些隱藏在最深處的……“源頭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