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塵土與焦糊的氣息,在風中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腐敗泥土和陌生花香的潮濕空氣。沈澈掙扎著,意識從劇痛和空虛中浮起,耳畔是呼嘯的風聲和樹葉摩擦的沙沙聲。
他懷里緊緊抱著洛凝,身體卻無力地陷在松軟潮濕的泥土中。周圍是高聳入云的巨樹,枝葉交錯如織,將天空切割成無數細碎的斑駁光點。這里不是遺跡,不是熟悉的任何一個地方。他記得最后關頭,遺跡深處傳來震耳欲聾的崩塌聲,地動山搖,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崩解。他抱著她,本能地催動體內那股剛剛覺醒、近乎失控的力量,那力量裹挾著他們,沖破了坍塌的巨石和塵埃……然后,就出現在了這里。
身體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經脈如同被烈火灼燒后又被冰水浸透,那種撕裂般的痛楚幾乎讓他昏厥。更可怕的是,體內那種澎湃到足以催生萬物的“生之本源”,此刻枯竭得仿佛一口干涸的古井,只剩下微弱到幾乎無法感知的余溫,以及那種因力量驟失而產生的巨大空虛感。這是強行透支本源力量的代價。
他艱難地支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將洛凝平放在地上。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唇邊帶著駭人的血跡,胸口微弱的起伏幾乎難以察覺。妖力?體內感受不到一絲妖力流轉。她那曾經流光溢彩、充滿生命靈韻的本體花瓣,此刻黯淡無光地躺在她身邊,邊緣甚至有些焦枯,仿佛承受了難以想象的重創。那是燃盡本源的代價……比他體內力量枯竭更甚,是生命的枯萎。
“洛凝……洛凝……”他顫抖著輕聲呼喚她的名字,用滿是泥污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過她冰涼的臉頰。懷里的溫暖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悸的冰冷。
絕望如藤蔓般纏繞上來,收緊,勒得他喘不過氣。那些黑衣人說的沒錯,他體內的力量確實強大,強大到可以催生萬物,可以擊退那些恐怖的敵人。但那又如何?他拼盡全力守護,最終還是沒能完全護住她。她為了他,燃盡了千年修來的本源,她會……會死嗎?
不!
腦海中閃過她在微雨中初次相遇的清冷、在燈火下相依相伴的溫柔、在危難關頭不顧一切的決絕。她是那個為他沖破束縛的花妖,是那個千年守護他的洛凝!他不能就這樣失去她!
強烈的守護欲望再次如野火般在他體內燃起,點燃了那微弱的火星。他伸出手,顫抖地覆在洛凝的胸口。閉上眼,拋開一切雜念,集中全部心神,努力去感知體內那一絲殘存的“生之本源”。
它就像藏在深淵底部的一粒火星,微弱得隨時可能熄滅。他用意念去靠近它,去觸碰它,然后,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中尋找那最后一滴水一般,小心翼翼地引導著它。
“去……去守護她……”他在心里默念。
意念觸碰到那火星,火星似乎感應到了他強烈的情感和指向,微弱地跳動了一下。然后,如同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那一絲殘存的、帶著暖意的“生之本源”能量,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從他體內剝離出來,沿著他的手臂,通過他的手掌,滲透進洛凝冰冷的身體。
那股能量太微弱了,與洛凝此刻傷及本源的創傷相比,簡直如同滄海一粟。但他沒有放棄,他咬緊牙關,額角滲出豆大的汗珠,引導著那一縷縷微弱的生機,試圖喚醒她體內沉寂的生命。
奇跡……或者說,“生之本源”的神奇之處,就在于它能喚醒最深層的生命力。雖然力量微弱,但當那一縷縷生機進入洛凝體內時,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屬于她的生命波動回應了他!那波動是如此的虛弱,仿佛隨時都會中斷,但在回應的那一剎那,他感覺到了一絲希望。
她還沒有死!這微弱的“生之本源”,至少能暫時吊住她的命!
他無法判斷這能維持多久,但他知道,他必須更快地找到治愈她的方法!不能坐以待斃!
他收回手,大口喘息著,感覺體內那點殘余的生之本源也徹底耗盡,只剩下冰冷和疲憊。但他眼中沒有絕望,只剩下決絕的生機。他必須帶著她離開這里,找到能夠真正救她的地方!
環顧四周,高大的喬木遮天蔽日,樹干上纏繞著粗壯的藤蔓和形態各異的寄生植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古老、原始的氣息,夾雜著野獸的低吼和不知名鳥類的鳴叫。這是一個完整的、未被破壞的原始生態系統,但也意味著潛在的未知危險。
他小心地將洛凝的本體花瓣拾起,收好,然后再次將她抱起來。她瘦弱、冰冷,重量輕得驚人。他能感受到她的脆弱,這讓他心如刀割,但也更加堅定。
必須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藏身,然后規劃下一步。他抱著她,艱難地站起身,強忍著全身的酸痛,試圖辨別方向。
森林里光線昏暗,能見度很低。他只能憑借直覺選擇一個方向,一步一步向前走。每一步都踏在潮濕松軟的落葉和腐土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在這寂靜的森林中異常清晰,讓他感到不安。
走了不多遠,他開始留意周圍的環境。這片森林……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首先是那些植物。它們長得過于茂盛,有些甚至呈現出詭異的扭曲形態,枝干虬結,如同活物。他能隱隱感知到它們體內蘊含的強大生機,那種感覺與他自己的“生之本源”有種模糊的共鳴,但又帶著一種野蠻和侵略性,不像洛凝身上那種純粹的溫和。
他路過一棵巨大的樹干,發現樹皮上竟然覆蓋著一層泛著微光的苔蘚,那微光不是反射陽光,而是自身散發出來的,帶著一種冰涼的幽綠,讓他想起遺跡中見到的那些奇異景象。
接著,他聽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聲音。那不是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也不是鳥獸的鳴叫。那是一種極低的、仿佛從大地深處傳來的嗡鳴聲,時有時無,但每一次響起,都讓他體內的空虛感更加明顯,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遠處抽取著能量。
他停下腳步,側耳傾聽。嗡鳴聲似乎是從前方傳來的。他猶豫了一下,為了尋找希望,他必須冒險。
他繼續向前走,小心翼翼地撥開一人高的蕨類植物。空氣中的濕氣更重了,一種淡淡的、類似泥土和雨后草木混合的清新氣味撲鼻而來。
走了大約一刻鐘,他聽到前方傳來了潺潺的水聲。有水!這是個好消息。水源在野外意味著生機和補給。
他循著水聲走過去,穿過一片密集灌木叢后,眼前豁然開朗——不是開闊,而是出現了一條蜿蜒的小溪。
然而,這條小溪讓他再次警惕起來。溪水異常清澈,但水中生長的水草卻呈現出一種鮮艷到詭異的綠色,仿佛被某種強大的力量過度催生。更重要的是,當他靠近小溪時,體內那一點點“生之本源”殘余竟然產生了微弱的悸動,而他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這條小溪本身,正散發著一種非常微弱、但他絕不會認錯的……能量波動!
那是與“生之本源”類似,卻又有所不同的能量!它純粹、古老,仿佛是這片森林脈絡的一部分。
沈澈的心跳快了起來。這條溪水……這片森林……它們蘊含著某種奇異的能量。這能量,或許能幫助洛凝!
他急忙蹲下,將洛凝輕輕靠在一棵樹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掬溪水。溪水冰涼,觸感卻不像普通水,而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活潑的靈動。他嘗試讓溪水觸碰洛凝蒼白的嘴唇,希望這點靈性能對她有所幫助。
就在這時,遠處森林深處,突然傳來一聲悠長而尖銳的嘶吼!
那嘶吼聲并非來自任何已知的野獸,它帶著一種非人的、古老的憤怒與痛苦,聲音回蕩在寂靜的森林中,震得樹葉簌簌作響。嘶吼聲中蘊含著強大的威壓,讓他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在顫抖,而懷中虛弱的洛凝,身體似乎也因為這聲音而顫抖了一下。
沈澈猛地站起身,護在洛凝身前,雙眼警惕地看向嘶吼傳來的方向。那聲音……預示著這片森林中潛藏著巨大的危險,一種比黑衣人可能更原始、更強大的危險。
但那聲音中蘊含的某種古老氣息,卻又讓他體內殘存的生之本源產生了強烈的共鳴,仿佛那嘶吼聲喚醒了某種沉睡在此地的古老事物。
危險,但或許也伴隨著他所急需的……生機!
這片幽深、詭異的原始森林,既是他們絕境逃生的落腳點,也可能是埋葬他們的墳墓。但同時,它也可能隱藏著治愈洛凝、甚至揭開他體內力量和千年秘密的鑰匙。
沈澈深吸一口氣,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前路未知,危機四伏,但他別無選擇。為了懷里的洛凝,他必須在這片幽林中,為她,也為自己,覓得一線生機!
他將洛凝小心地抱起,目光投向嘶吼聲傳來的方向,那里,仿佛隱藏著這片森林最深層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