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玄夷城的暮色濃稠如化不開的墨,順著青瓦縫隙蜿蜒而下。我與小欲踩著濕漉漉的青石板,道袍下擺沾滿山間晨露,腰間玄武山的鎏金令牌在暮色中泛著冷光,映得小欲眉間朱砂痣愈發鮮艷。遠處傳來更夫梆子聲,三長兩短,驚起幾只寒鴉,撲棱棱掠過古舊的城墻。
“二位道長可是昨晚剛到仙長?”客棧老板娘瞇起渾濁的眼睛,目光在我們素白的道袍上打轉,枯瘦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圍裙,“城西古槐林最近邪乎得很,白日里能聽見女子啜泣,夜里常有幽綠的光飄來飄去。已經有七八個年輕姑娘和孩童失蹤了,模樣生得俊俏的都不敢出門?!彼龎旱吐曇簦奥犝f那樹妖專挑精氣旺盛的,吸了魂魄煉油,能保千年不腐?!?
小欲指尖繞著發間朱砂繩結,銀發在燭火下微微晃動,清冷道:“多謝告知,明日我們便去城主府?!彼D身時,腰間纏著紅綢的玄霜劍劍柄輕輕撞擊木桌,發出清脆聲響。我將行囊放在桌上,取出刻滿符文的青銅羅盤,指針在“西”字方向瘋狂旋轉,邊緣滲出絲絲黑氣,如同墨汁暈染。
“這妖氣不對勁。”小欲湊過來,眉頭緊鎖,“尋常樹妖不會有如此濃重的怨氣?!彼衷趬ι袭嬃藗€簡易辟邪符,靈力所過之處,符文憑空泛起微光,“今夜警醒些,莫要睡沉。”
子夜時分,一陣悠揚笛聲刺破寂靜。推開窗戶,月光如霜,街道上空無一人,唯有幾片泛著熒光的槐花從屋檐飄落,在地上勾勒出蜿蜒的軌跡,直指城西。小欲已經握著劍站在門口,筑基期特有的靈力在周身流轉,將燭火映得明明滅滅:“采兒,走?!?
古槐林的空氣凝結著尸臭,參天大樹遮天蔽日,枝椏間垂落的藤蔓如同無數枯手。我握緊青冥劍,劍身傳來微微震顫——這是法器感應到妖氣的征兆。小欲突然按住我的肩膀,玄霜劍出鞘三寸,劍刃瞬間結出細密冰霜:“有東西過來了?!?
無數帶著尖銳倒刺的藤蔓破土而出,小欲旋身揮劍,劍氣所過之處,藤蔓被凍成冰渣,卻在落地瞬間重新生長。樹妖的笑聲從林間傳來,清脆如銀鈴,卻讓人心底發寒:“兩個小道士,也敢來壞我的好事?”
翠色羅裙的女子從樹干中走出,長發綴滿瑩白槐花,眼尾青綠色妖紋流轉。她抬手輕揮,漫天槐花化作利刃,我與小欲同時施展玄影劍法。劍光交織成網,將飛射而來的槐花盡數擋下,可槐樹卻突然扭曲變形,粗壯的枝干化作巨手,朝著我們抓來。
“小心!”小欲拽著我側身避開,玄霜劍引動寒氣,在地面凝結出冰盾。樹妖咯咯笑著,藤蔓纏住冰盾,瞬間將其腐蝕成黑色污水。纏斗間,忽聞稚嫩哭喊——一個紅衣女童被藤蔓纏住,懸在半空。小欲劍光轉向樹妖手腕:“放開她!”
樹妖卻猛地收緊藤蔓,女童的哭聲戛然而止,身體迅速干癟,化作一具青灰色干尸。我怒意暴漲,靈力注入青冥劍,劍身泛起青光。小欲默契配合,玄霜劍與我的劍光交織成陰陽魚圖案,卻在觸及樹妖的瞬間被她化作青煙躲開。
“就憑你們筑基期的修為,也想殺我?”樹妖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三百年前,我被那群道士封印在此,現在我要讓所有人陪葬!”古槐劇烈搖晃,整片樹林開始活過來,樹枝如同無數手臂,鋪天蓋地壓下。
慌亂間,又傳來腳步聲。青朔、青玥兄妹誤入林中,青玥的紅衣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樹妖眼中閃過貪婪,一道黑芒直取她咽喉。小欲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玄霜劍堪堪擋下攻擊。黑芒擦過她的肩膀,瞬間滲出黑色血液,傷口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黑色霉斑,散發著腐臭氣息。
“小欲!”我揮劍逼退樹妖,扶住搖搖欲墜的她。小欲強撐著將最后一道符咒貼在樹妖身上,金色光芒卻只讓樹妖微微一頓。樹妖狂笑著,所有槐樹化作巨大樹人,揮動枝干朝我們砸來。
千鈞一發之際,我想起臨行前師父給的玄武天火符。咬破舌尖,將精血滴在符咒上,大喊:“玄武在上,天火降魔!”一道赤紅色光柱從天而降,正中樹人眉心。樹人發出震天動地的慘叫,樹妖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隱若現。
我抱起昏迷的小欲,往她嘴塞一顆解霉丹。轉身對驚魂未定的青朔說:“快帶青玥回城,通知城主加強戒備!”青玥哭著扯住我的衣袖:“仙長,小欲姐姐她......”我握緊小欲發涼的手,望著她肩頭不斷蔓延的霉斑,咬牙道:“沒事,過幾天我就好了。
我抱起小欲離開樹林時,身后傳來樹妖不甘的怒吼。小欲靠在我懷中,氣息微弱,玄霜劍上的冰霜早已融化,只剩下暗紅血跡。武夷城內的燈火在遠方明明滅滅,如同懸在天際的希望,而我知道,這一路無論多遠,我都不會松開懷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