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藝菲接過卡片,凹凸的燙金紋路蹭過指腹,像極了香格里拉那枚銅鏡的觸感。
她輕輕“嗯”了一聲,目光掃過書店角落的哲學區,《存在與時間》的黑色書脊在一排暖色調的暢銷書里格外醒目。
“再挑幾張吧。”她將星軌明信片放進籃子,聲音很輕,“西湖……應該也挺上鏡的。”
同一時刻,1000多公里外的杭城蕭山機場的到達廳里,明軒的鑲鉆袖扣在人群中閃閃發光,活像個人形信號燈。
他老遠就沖顧臨川揮手,嗓門大得引來路人側目:“顧大攝影師!你這接機姿勢也太敷衍了吧?連束花都沒有?”
顧臨川單手插兜,另一只手拎著車鑰匙晃了晃:“花沒有,共享單車要不要?”
“嘖,香格里拉的石頭沒把你砸醒,倒是把幽默感砸出來了?”
明軒拖著LV限量款行李箱湊過來,身上那股迪奧曠野的香水味熏得顧臨川后退半步,“不過——”他瞇起眼,像掃描儀似的上下打量,“氣色不錯啊,看來高原紫外線還有美容效果?”
顧臨川懶得接話,轉身往停車場走。
明軒小跑著跟上,行李箱輪子在瓷磚地上碾出歡快的噪音:“哎,別走那么快!我這次可是專程來蹭飯的,聽說西湖國賓館的紫薇廳……”
“訂好了。”顧臨川打斷他,拉開車門,“再廢話就改沙縣大酒店。”
放好行李箱后,明軒“嗷”一嗓子鉆進副駕駛,安全帶扣得噼里啪啦響:“顧臨川!你變了!以前你可是連‘沙縣’兩個字都懶得說的!”
黑色的奧迪A6緩緩駛離停車場,車窗外的陽光斜斜地切進來,顧臨川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嗯,被石頭開光了。”
不多時兩人便來到了目的地——西湖國賓館,這里的紫薇廳的包廂臨湖,窗外是粼粼的西湖水,遠處雷峰塔的輪廓在午后的光線里泛著淡淡的金。
明軒一落座就翹起二郎腿,菜單翻得嘩啦響:“龍井蝦仁、西湖醋魚、東坡肉……哎,這宋嫂魚羹得加一份,上次在巴黎做夢都饞這口。”
顧臨川沒搭理他,直接對服務員報了一串菜名,最后補了句:“龍井要明前的,水溫85度。”
明軒挑眉:“可以啊,連水溫都懂?以前跟你吃飯,你可是連‘辣度’都懶得說的。”
“舅媽教的。”顧臨川端起茶壺,熱水沖進玻璃杯,茶葉在杯底舒展開,像一片片蘇醒的綠色小船,“她說你這種‘浮夸人士’,就得用儀式感鎮住。”
明軒捂著胸口作心痛狀:“陳教授這話太傷人了!我哪里浮夸了?我這叫時尚嗅覺敏銳!”
顧臨川瞥了眼他袖口上晃眼的鉆石,沒說話。
菜上得很快。龍井蝦仁的茶香混著蝦肉的鮮甜,西湖醋魚的芡汁亮得像琥珀,東坡肉顫巍巍地堆在青瓷碗里,筷子一戳就化開。
明軒吃得兩眼放光,含混不清地嘟囔:“還是杭城好啊,巴黎那幫廚子做個糖醋排骨都能放迷迭香……”
顧臨川夾了塊話梅排骨,酸甜的醬汁裹著酥軟的肉,莫名讓他想起香格里拉那杯甜茶——劉藝菲掰青稞餅時,指尖沾的那點酥油。
“哎,說真的。”明軒突然放下筷子,表情難得正經,“你爸媽的事……我還挺擔心的。”
顧臨川的動作頓了一下,茶水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嗯。”
“結果去了一趟香格里拉,回來居然會開玩笑了?”明軒瞇起眼,像偵探審視嫌疑人,“該不會真被哪個藏族姑娘……”
“吃你的魚。”顧臨川把醋魚往他面前推了推,“刺多,小心噎著。”
明軒“嘖”了一聲,低頭挑魚刺,嘴里還不忘嘀咕:“行吧,不想說拉倒。不過——”
他抬起頭,笑得意味深長,“你朋友圈那幾張倒影,構圖可比以前溫柔多了。”
窗外,一只白鷺掠過湖面,翅膀在水上劃出淺淺的漣漪。
飯后,兩人沿著西湖邊慢悠悠地晃。五月的風裹著荷葉的清香,柳枝垂在水面上,偶爾被游船帶起的波浪輕輕撥動。
明軒伸了個懶腰,西裝外套搭在肩上,袖口的鉆石在夕陽下閃得像顆小星星:“哎,還是老家舒服,巴黎那群老外天天問我‘中國是不是人人都穿旗袍’,煩死了。”
顧臨川單手插兜,另一只手拎著明軒死活要買的藕粉盒子:“所以你這次回來,真是為了吃?”
“哪能啊!”明軒長嘆一聲,活像被壓榨的勞工,“那群老頭把我當驢使,紐約秀場缺人就把我空投過去,米蘭面料展缺人又讓我連夜飛……我算是看透了,什么‘創意總監’,根本就是‘救火總監’!”
顧臨川嗤笑一聲:“驢總監。”
“顧臨川!”明軒跳腳,“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跳湖,讓全時尚界頭條都是‘LV天才設計師為友殉情’?”
“跳吧。”顧臨川指了指不遠處的游船,“正好有目擊證人。”
明軒氣哼哼地掏出墨鏡戴上,假裝自己很酷:“算了,本總監寬宏大量,不跟你一般見識。”
夕陽漸漸沉到雷峰塔后,湖面染上一層金紅色。
西湖國賓館的停車場里,明軒看了眼手表,突然嘆了口氣:“得走了,紐約那邊還有個會。”
顧臨川點點頭,把藕粉盒子塞回他手里:“機場餓了自己泡。”
明軒咧嘴一笑,伸手錘了下他肩膀:“下次回來,帶你去喝我新發現的精釀——老板特調,叫‘斷橋殘雪’,其實就是在啤酒里加薄荷糖。”
顧臨川挑眉:“你的品味果然一如既往的……”
“時尚!”明軒搶答,拖著行李箱倒退著走,“走了啊!記得想我!”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只有鑲鉆的袖扣偶爾反射出一道亮光,像湖面上最后一縷跳躍的夕陽。
而京城的三聯書店里,逛了一下午的劉藝菲站在哲學區的書架前,指尖輕輕掠過《西西弗神話》的書脊。
小橙子抱著一摞明信片湊過來:“茜茜姐,這張西湖的要不要?跟你手機里那張構圖挺像的。”
劉藝菲接過明信片——西湖的晨霧中,斷橋的倒影在水面碎成模糊的線條,遠處山巒的輪廓像被水暈開的墨跡。
她輕輕摩挲著紙面,忽然想起顧臨川朋友圈里那句“真實的都太短暫”。
“包起來吧。”她將明信片遞給收銀員,聲音很輕,“再拿一支鋼筆。”
窗外,京城的暮色漸漸沉下來,路燈一盞盞亮起,而杭城的西湖邊,最后一縷陽光正無聲地沒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