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芳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對著縫紉機上一件剛裁剪好的女裝發呆。

這段時間她沒日沒夜工作，但也只能趕制出16件女裝，離陸舟要求的20件還差一些。

但她已經做到極限，沒法更進一步。

雖然陸舟說過讓她花錢請別人來幫忙一起干，可一分錢沒賺，先把本錢花出去，這種事情她實在做不到。

她腦子里又情不自禁想起陸舟。

那天若非這個男人出手幫忙，自己辛辛苦苦做好的幾件成衣說不定都會被市容的人給扣去。

不僅如此，陸舟還給了200塊，讓她做衣服，這對走投無路的方芳來說，無異于黑暗里的一道光。

只是那天陸舟在她家坐了不到半小時，可鄰里那些探頭探腦的目光和刻意壓低的議論聲，已經像針一樣扎在她背上。

“嘖嘖，才守寡多久啊？”

“那男的誰啊？看著挺年輕……”

“帶男人回家？也不避避嫌……”

方芳現在也顧不得那么多，如果真的能把做衣服這事干成，那她和小雨的生計才有著落。

砰砰砰！

一陣急促又帶著明顯怒氣的敲門聲猛地響起。

方芳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這聲音……來者不善。

她忐忑地打開門，門外站著的是她前婆婆和小姑子。

婆婆緊繃著一張臉，小姑子則一臉鄙夷。

“媽……”

方芳剛開口，就被婆婆厲聲打斷。

“讓開！”

婆婆一把推開女人，徑直闖進屋內，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視過屋內的每個角落。

“方芳！你把男人帶回家的事，街坊鄰居都知道了。”

婆婆的聲音陡然拔高：“國棟才走了多久？尸骨未寒吶！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地往家里招野男人了？”

方芳的臉瞬間煞白，嘴唇哆嗦著：“媽！不是的！您聽我說，那是……”

“不是什么？！”

小姑子立刻尖聲幫腔：“鄰居們都看到了，你敢說沒有這回事？你當我們朱家的人都死絕了？沒人管得了你是吧，你還要不要臉？”

婆婆上前一步，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方芳的臉上：

“一個寡婦大白天帶陌生男人回家，你想干什么？是想改嫁還是想偷人？你讓街坊四鄰怎么看我們朱家？說你水性楊花，還是說我們朱家沒家教，連個寡婦都管不住？”

“我沒有！”方芳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涌了上來，屈辱和憤怒讓她渾身發抖，“那天我去碼頭那邊想擺地攤賣幾件自己做的衣服，可沒想到遇上市容糾察，還好那位同志讓我和小雨搭乘他的三輪車，我們才逃了出來。

“然后為了感激，就把野男人招到家里了？”

婆婆惡毒地說道：“我看你就是耐不住寂寞！國棟真是瞎了眼，娶了你這么個不安分的女人！”

說罷，婆婆的目光落在方芳的手腕上，那里戴著一個分量不輕的金鐲子，是丈夫生前送的聘禮之一。

方芳下意識地捂住手腕，那是她僅存的一點值錢物件，也是她準備實在撐不下去時，給小雨應急用的。

“這金鐲子是我們朱家給媳婦的體面，不是給你勾引野男人的本錢！拿來！”

不等方芳反應，婆婆已猛地抓住方芳的手腕。

小姑子也上來幫忙，粗暴地去擼那個金鐲子。

方芳吃痛，本能地掙扎：“媽！不要！這是國棟給我的……”

“國棟給你的？你也配提國棟？”婆婆惡狠狠地咒罵，下手更加用力，“你這種克夫又不知廉恥的女人，有什么資格帶我們朱家的金手鐲？”

終于，金鐲子被硬生生地從方芳手腕上扯了下來，留下火辣辣的疼痛和一圈刺目的紅痕。

婆婆臉上露出一種刻薄又解氣的神情：

“你給我聽好了，方芳！以后離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遠點！再讓我聽到什么風言風語，或者看到有野男人出現在這里，別怪我不講情面！”

她狠狠地瞪了方芳一眼，拉著還在冷笑的小姑子，趾高氣揚地轉身就走，“砰”地一聲將門摔得震天響。

方芳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手腕的劇痛比不上心口被撕裂的萬分之一。

她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她不是沒想過婆家的絕情，但親身體驗這種赤裸裸的剝奪和羞辱，還是讓她渾身發冷。

之前躺在床上睡覺的小雨則被剛才這一幕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女兒的哭聲撕扯著方芳最后一絲強撐的意志，眼淚終于決堤，無聲地洶涌而下。

就在這時，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方芳在家嗎？我是陸舟。”門外傳來一個沉穩平和的男聲，“我來拿衣服了。”

衣服……十天的約定！

方芳猛地想起那堆在墻角疊放整齊的女裝。

她慌忙想擦干眼淚，卻越擦越多。

“在……請稍等一下！”

她啞著嗓子應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想把小雨哄住，又試圖整理自己凌亂的頭發和衣襟，讓自己看起來不至于那么狼狽。

門開了。

陸舟面容溫和地站在門口。

然而當他看清門內景象時，不由地一陣驚愕。

眼前的方芳，臉色蒼白如紙，雙眼紅腫得像桃子，臉頰上淚痕未干，發絲凌亂地貼在額角。

她懷里緊緊抱著抽噎不止的小雨，而裸露的手腕上，幾道刺目的紅痕和淤青清晰可見。

顯然就在剛才，這屋內發生了不太平靜的事。

陸舟直奔主題道：“我來拿衣服，請問做好了嗎？”

他心里雖然也有點同情方芳母女，但他有深愛的妻子和女兒，不適合對其他女人過于關心。

方芳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用沙啞的聲音說道：“衣服在那邊。”

她指了指墻角，又慌亂解釋：“對不起，我……我日趕夜趕，只……只做出十六件。”

女人低下頭，不敢直視陸舟，生怕看到失望或者責備。

陸舟對這個結果也不意外，剛出來做生意的人大多放不開手腳，既怕請來的人干不好，又怕人力成本造成負擔，所以事事想著親力親為。

他讓方芳做一批衣服，主要也是想讓這個女人見識見識商業的魅力，幫她打開格局。

至于是二十件還是十六件，差別不是太大。

“十六件就十六件吧！”陸舟道，“方不方便現在跟我去擺地攤？”

“現在？去……去擺地攤？”方芳愣住了。

她現在的狀態？帶著哭鬧的小雨？去賣那些她熬夜趕出來的衣服？這能行嗎？

陸舟道：“你不是說要學做生意嗎？去看看我是怎么賣衣服的。”

方芳稍微猶豫了下，點頭道：“我準備一下，馬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