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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寒潭 (四千字,抱歉,今天路上車拋錨了。)

夜風穿過樹林,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

白勝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長,他攥著懷里的布包。

腳下的路越來越陡,可他像沒察覺似的。

只憑著腦子里那道模糊的路線往前沖。

此前跟著白守疆來時,這條路是亮堂堂的。

可現在,夜晚的秦嶺中不知藏著些什么,似乎總有東西在暗中盯著他。

但此時他已經管不了那些不干不凈的東西。

自己已經上了賭桌,一切都需要謹慎再謹慎。

當時白守疆請出白三爺和玉六奶時的場景,他只死死記住了香灰圈的樣子,還有那段拗口的口訣。

白守疆跟他說過,十三太保性情各異。

而且白天請得動,不代表夜里還肯露面,更別提這種牽扯運勢的險事。

但他沒得選。

終于,他沖進了那片曾經來過的林間空地。

月光比不得日光,只能勉強照亮中央那片寸草不生的土地。

白勝喘得像頭牛,胸口劇烈起伏。

他扶著膝蓋緩了半分鐘,才摸出懷里的布包。

解開系得死緊的繩結,灰白色的香灰散出淡淡的煙火氣。

和夜里潮濕的草木味混在一起,這股味道讓他鎮定了些。

他學著白守疆那日的樣子,將香灰在地上撒出個三尺見方的圈。

“肯定……肯定能成的。”

他對著空圈喃喃自語,聲音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十三太保與白家干系莫大,應該不會袖手旁觀。”

可話雖如此,他心里卻像揣了只亂撞的兔子。

當時請靈時,是白守疆這位白家家主親自來。

而自己呢?一個剛滿九歲的娃娃,憑什么讓兩位靈仙再次現身?

他猛吸了口氣,冰涼的空氣嗆得喉嚨發疼,卻也驅散了幾分怯懦。

他退后三步,學著白守疆的樣子結起手印。

好幾次都沒扣對位置,最后干脆放棄,雙手抱拳抵在胸前,像是對著空氣作揖。

腦子里飛快閃過爺爺念的口訣,只能憑著模糊的印象硬湊:

“香灰鋪地通陰陽,有請靈仙……現真章。”

“白三爺,性豪爽,忠義之名傳四方。”

“玉六奶,心善良,福澤庇佑眾人強。”

他的聲音帶著孩童的清亮,卻在夜里顯得格外單薄:

“誠心叩請莫推搪,速速降臨此香堂。”

“千年羈絆情難忘,應我召喚顯靈光。”

“白家子弟……白勝,請十三太保出山!”

最后幾個字喊得又急又響。

喊完他就僵在原地,眼睛死死盯著香灰圈。

周圍靜得可怕。

沒有那天那無風自動的香灰,沒有樹葉沙沙的響動,只有風穿過樹林的嗚咽。

白勝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就在這時,腳下的香灰突然動了。

不是往樹林深處飛,而是在圈內打著轉。

像個小小的漩渦,帶起細碎的光點,在月光下看得格外清楚。

緊接著,整座山林的蟲鳴驟然停了,連風聲都低了下去,一種熟悉的“存在感”再次靠近。

比白天時更沉、更靜,帶著夜色的涼意。

一道白影從灌木叢后滑出。

還是那只通體雪白的狐貍,黑寶石般的眼睛在夜里亮得驚人。

只是背上的兔子這次沒站著,而是縮在狐貍頸后,只露出兩只藍盈盈的眼睛,像兩顆浸在水里的藍寶石。

“喲,這不是跟著守疆娃來的小娃娃?”

“白天沒看夠,夜里還來加餐?你爺爺知道你偷跑出來請靈仙嗎?”

白三爺的聲音直接撞進腦海,沒了白日的戲謔。

“守疆娃的種,倒比他還敢闖。”

“白三爺,玉六奶。”

白勝低頭拱手。

“我來求二位救我爺爺。”

頸后的兔子動了動,玉六奶的聲音帶著涼意:

“哦,這個事情啊。

你爺爺的劫,是白家的劫,是兵家的劫,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我知道。”

白勝抬眼,瞳孔里映著狐貍與兔子的影子。

“我也知道改劫要代價,這代價,我來付。”

白三爺嗤笑一聲:

“你付得起?你現在這身子骨,夠填哪處的坑?”

“我付得起。”

白勝往前一步,踩在香灰圈邊緣。

“我年紀雖小,但是昨夜夢中得到老祖宗的啟示。

得了一門欺天的法子,兩位太保爺,我爺爺不能走,白家不能塌。

十三太保護了白家千年,總不至于看著根基毀在這一代。”

他沒說“求”,卻字字都在博弈,像在談判桌上攤開籌碼:

“我知道二位要的不是感恩戴德。

往后您若有需,我白勝這條命,隨時可償。”

月光落在他臉上,泥痕與堅定混在一起。

狐貍與兔子對視片刻,白三爺甩了甩尾巴,聲音里終于帶了點松動:

“罷了,跟白家的人打交道,就沒見過不擰的。

反正大哥讓我們今天在這里提前候著就是來等你小子的,沒意思……”

玉六奶從狐貍背上跳下,藍眼睛盯著他:

“你爺爺不肯欠情,是怕壓垮后人。

你既應了,這情分就記在你頭上。往后不管是十年還是百年,該還的時候,可別躲。”

白勝挺直脊背,一字一頓:

“絕不躲。”

夜風再次穿過樹林,竟帶了點暖意。

香灰圈的光點漸漸散了,白三爺抖了抖耳朵,語氣稍緩:

“站著吧,膝蓋骨還沒長硬,別學那些老規矩。”

其實早在白日晨光初現之時,秦嶺深處的一片地界地。

白三爺正蜷在千年古松下打盹,尾巴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地面,驚得周圍蟲豸不敢作聲。

玉六奶蹲在他頭頂的枝椏上吞吐著早日的霞光。

忽然耳朵一動,望向密林深處。

“大哥那邊有信了。”

她跳下枝頭,“今夜亥時,去那片空地候著。”

白三爺懶洋洋抬眼:

“候誰?守疆娃子剛來過,總不至于又忘了什么事。”

“不是他。”

玉六奶藍眸微閃。

“是白家那個小娃娃,白勝。”

白三爺嗤笑一聲,起身抖了抖雪白的皮毛:

“那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他來做什么,難不成還想學守疆請靈?”

“差不多。”

玉六奶往寒潭方向走去,聲音輕飄飄的。

“大哥說,白家那劫數,最終要落在這娃娃身上。

他今夜若來,必是為了劫數的事。見了他,就把人帶到寒潭來。”

白三爺跟上她的腳步,尾巴掃過之處,野草紛紛往兩側倒伏:

“帶他來寒潭?

這千百年來攏共到過大哥那寒潭的人,一共不超過我一個爪子吧?

一個半甲子前有個叫馮曜的,這沒過多久又有人要去啊!”

“管那么多作甚?”

玉六奶回頭看了他一眼,眸色深沉。

“大哥自有安排。”

回到空地,此刻見白勝仍僵在原地,玉六奶輕輕踹了踹白三爺的后腿。

狐貍晃了晃腦袋,忽然發出一聲低沉的嗚鳴。

周身白光暴漲,原本不過半人高的身形竟像吹氣球般鼓脹起來。

轉眼間竟長到水牛般大小,蓬松的尾巴在身后掃得地面沙沙作響。

他驚得后退半步,眼里閃過一絲錯愕。

這變故太過離奇,這種手段跟民俗小說中的已經沒什么差別了吧?。

“嘿嘿,傻站著做什么?”

白三爺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

“上來,抓穩了。”

玉六奶已輕巧地跳上白三爺的背,蹲在頸后朝他點頭:

“快上來吧,寒潭離這兒遠,別耽誤了時辰。”

白勝定了定神,抓住白三爺頸側的長毛,那毛發堅硬如鋼針。

卻帶著奇異的暖意。

他借力爬上寬闊的脊背,剛坐穩,就感覺白三爺猛地一躥,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風在耳邊呼嘯,兩旁的樹木飛速倒退,變成模糊的黑影。

白勝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被顛出來,死死攥著長毛不敢松手。

他從未想過,狐貍竟能跑得如此之快,仿佛腳不沾地,專挑林間縫隙穿梭,連最密的灌木叢都能輕巧避開。

這哪里是跑,分明是在飛。

他忽然明白,這些所謂的“靈仙”。

早已超越了凡物的界限。

而自己即將踏入的寒潭,恐怕也絕非尋常之地。

玉六奶似乎看穿了他眼底的驚濤駭浪,輕聲道:

“看你的樣子,是覺得這寒潭非同尋常?”

白勝剛要應聲,就聽她繼續道:

“按你們人類的說法,大哥的寒潭,的確不在尋常認知的地界里。”

她頓了頓,藍眸望向遠處被月光浸染的山巒:

“你可知天地間有‘氣局’存在?”

“氣局?”

白勝心頭一震,這個詞他在原著里聽過。

原著之中無根生與三十六賊闖入二十四節氣谷時,谷畸亭就曾提及這種天地自然形成的特殊場域。

見他神色微動,玉六奶倒有些訝異:“哦?你聽過?”

“曾聽人提過只言片語。”

白勝穩住心神,盡量讓語氣平淡。

“說是天地間自然生成的特殊境域,能隔絕內外,甚至影響時間流轉。”

“還算知道些皮毛。”

玉六奶點點頭,只當是白家的典籍中有所記載。

“氣局確是天地自發形成,藏于山川湖海之間。

但你可知,誤入氣局的兇險?”

她抬爪指向林間某處:

“假如那就是一片氣局,三哥必然不會使出這山遁的本事。

否則如此快速在這一座一座山之間連續穿梭跳躍。

一旦不慎踏入氣局,那方天地便會將我們視作異類。

輕則迷失其中,重則……我們的過去未來都會被那片天地抹去,仿佛從未存在過。”

白勝攥著狐毛的手緊了緊,這比他從原著里聽到的更具體,也更令人脊背發涼。

“而大哥的寒潭,與氣局有些相似,卻又不同。”

玉六奶的聲音里多了幾分鄭重。

“你們人類常說,皇宮重地,邪祟難侵。

那些帝王天子久居之處,無形中會形成一種氣場,魑魅魍魎靠近便會遭反噬,你可知為何?”

“是因為……龍氣?”白勝想起那些古籍記載。

“可以這么說。”

玉六奶晃了晃耳朵。

“其實是久居者的氣運與力量,潛移默化改變了周遭環境。

唐時有位異人曾經說過: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便是此意。

那些古代的高僧、道長、異人,若在一處久居,也能讓居所染上自身氣息,成一方小天地。”

她忽然揚起下巴,語氣里透出難掩的驕傲:

“大哥的寒潭便是如此,卻又遠超于此。

他可是度過整整三次雷劫的蛟!

尋常異人影響的是居所,他卻能讓寒潭隨自身氣息流轉。

說他走到哪里,寒潭便跟到哪里,也不算錯。”

“可以說,是他隨身帶著一片小世界。”

白三爺悶聲插了句。

白勝確實驚得說不出話。

他原以為《一人之下》的世界里,八奇技已算登峰造極,卻沒想還有這般存在。

能隨身攜帶“氣局”般的小世界,這早已超出他對“異人”“精怪”的認知。

“世間之大,你沒見過的還多著呢。”

玉六奶瞥了他一眼。

“凡是大家大派,守著的那些秘密,比這離奇的多了去。

等日后你走遍天下,你慢慢就懂了。

就比如上一次前來見大哥的那個人,那個叫馮曜的人。

他的本事就極為特殊,他自稱他那本事叫做神明靈。

能將一切以‘炁’為基礎構建的術法、陣法、符箓等‘復歸先天’。

即瓦解其結構,使其回歸原始狀態。

還有他的悟性,便是大哥那樣的妖也評價他。

說古今異人,此人那神明靈能排前十,單論悟性亦可排前30。”

“馮曜……您說的是無根生?”

白勝的聲音陡然發緊,他怎么也沒想到,那個曾經攪動整個異人界風云。

創建三十六賊的傳奇人物,竟然也來過這寒潭,還與白家太保們有過交集。

玉六奶見他反應如此劇烈,倒有些意外:

“哦?你連他也知道?”

白勝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

那畢竟是無根生……他的神明靈、他的行事、他的失蹤,都是籠罩在異人界頭頂的迷霧。

可現在,這迷霧竟與眼前的幾位隱隱勾連起來。

“只是……聽過他的名號。”

他含糊道,“據說他是百年難遇的奇人。”

“奇人?”

白三爺嘿嘿一笑。

“那廝的確邪門得很。

當年見大哥時,不過四十來歲的年紀。

卻敢跟大哥討教雷劫的關竅,最后喝了點猴兒酒后。

居然還直接指點大哥,說什么化龍不存在,氣的大哥差點把這小子一下拍死在地上。

膽子比你這小子還肥。”

“打住!”

玉六奶輕輕拍了拍白三爺的脖頸,示意他別多說。

轉而看向白勝:

“他的事與你無關,不必深究。

倒是你,馬上要見大哥,收起那些雜七雜八的心思。

大哥他這人,喜歡心思純凈的人。”

說話間,白三爺猛地鉆進一片濃霧。

眼前的景象驟然變幻,林間的腥氣被刺骨的寒意取代,耳邊竟傳來潺潺水聲。

白勝抬頭,只見霧氣中隱約浮出一汪深潭。

潭水黑如墨玉,卻泛著幽幽的藍光,仿佛鑲嵌在山腹中的一塊巨鏡。

而潭邊的巖石上,正盤著一道蜿蜒的白影,在月光下泛著冰冷的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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