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實初將駐顏丹交給祝卿安，退出后殿。

方才那一聲慘叫，前殿等候的達官貴人們也都聽見了，紛紛圍上來詢問情況。

經老中醫們添油加醋，事實便成了……

“王妃脈象微弱、紊亂，胎息無人可辨！”

“不錯！鄙人浸淫醫道，已有數十年，豈會有錯？他必是瞎猜！”

“那小子賭上性命，就為貪一時之功，說是男丁，讓王妃誕下。”

三人成虎。

更別說，眼下十幾位醫士一致指認，由不得在場達官貴人們不信。

戲謔、鄙夷、嘲諷，不善目光向他匯聚。

宋宰相來到身側，神色肅穆，低聲詢問，

“有幾成把握？”

“十成！”江實初毫不猶豫。

宋宰相微微一愣，面色稍微緩和些，盯著江實初的眸子，沒看出半點慌張，于是拍了拍他肩膀，說道：

“年輕氣盛，也非壞事。”

片刻后。

“哇”

后殿傳來嬰兒的啼哭，清脆、透亮。

不多時，穩婆捧著襁褓中的嬰兒走出來。

眾人的心，隨之提到嗓子眼。

“母子平安！”穩婆深吸氣，高聲呼喊。

“恭喜王爺！”殿中眾人齊聲呼號。

江實初長舒一口氣，心中大石落地。

他雖毫不懷疑自己的判斷，但胎息之說，又不是基因測序，未必百發百中。

再者說來，即便中了，還有王妃的性命，駐顏丹不能救命，王妃若扛不住，到頭來，同保小有何區別？

而今母子平安，不僅成全他的名聲，還讓他的醫者之心越發堅固。

“大醫仁心，受命于天，為眾生抱薪！”江實初心中澄明，對青囊書最后三句，也便是，醫道之真諦，感悟頗深。

那一刻的救贖。

讓他頭皮發麻，飄飄欲仙，似置身云端。

嘶！

【母子平安】

【醫術：地字上】

【批注：神醫圣手慈悲心，母子平安福雙全。】

【賞：上品·先天根骨丸】

“什么是……先天根骨丸？”

江實初搜腸刮肚，也沒得出個結論，因此懶得再想，“回去查查醫書便知道了。”

既母子平安，殿中王公貴族去客殿，醫士們則迤邐向王府外走去。

“相國大人，不負所托！”江實初笑道。

“后生可畏！”

宋宰相呵呵一笑，“不曾問過小友名姓。”

原來，宋宰相本來也沒指望江實初。

第一眼便知道是個年輕氣盛的小子，因此連名字也沒問，只聽說有行醫狀子，便順便將他帶進了王府。

沒曾想，歪打正著，真撞見個少年神醫。

“太醫院，婦人科，江實初。”

“竟是你？”

宋宰相目光微動，上下打量江實初，神色微妙。

忽而，他展顏一笑，道：“昨日得小女手信，有一位神醫，解了她的心疾。

沒曾想，神醫竟如此年輕！”

江實初一愣，定睛打量宋宰相一眼。

眉眼間，與麗妃七八分相似。

難不成……

江實初趕忙回答：“看來，在下與相國大人有緣，因此屢屢與娘娘和大人相逢。”

無它。

他實在太想進步了！

宋宰相呵呵笑道：“既然如此有緣，半月后，上元節，請江太醫來相府赴宴。”

“遵命！”

此等大人物誠心相邀，他哪有理由拒絕？

更不要說。

上元節，又叫元宵乃大楚一等一的佳節，寓意闔家團圓，祈求平安與豐收。

宰相相邀，邀約家宴，什么含金量？

正與相國閑話，一道蟒袍身影闊步而來。

“今日多虧宋大人，為我覓得良醫，母子平安，本王感激不盡！”

建康王雖白發蒼蒼，但身子仍康健，氣魄驚人，聲音郎朗，有振聾發聵之實感。

“王妃貴人自有天相，至于醫士之術，還在其次，下官不敢居功。”

二人恭維幾句，宋宰相稱事務繁忙，便匆匆離開相府。

建康王看向江實初，面上泛起一絲笑意。

“當真是，英雄出少年！”

“還請江太醫，為本王妻兒開具良方，本王定親書太醫院，表具今日之功績！”

“多謝王爺！”

江實初心下一喜，跟隨建康王去往后殿。

后殿掃灑過一遍，仍飄著濃重的血腥氣。

王妃躺在榻上，面上已無半點血色，白似一張紙，好在尚存氣息。

江實初望、聞、問、切，確定她氣息雖弱，但五灶皆有薪火，頓時松了口氣。

能活。

“王妃身子虛弱，不可大補，宜溫養。

我有一道當歸補血湯，炙黃芪、當歸。兩碗水熬成一碗，去渣空腹溫飲。

不出七日，便能面復血色。”

“多謝神醫。”建康王妃微微頷首。

建康王呵呵笑道：

“今日多謝諸位，待本王安頓好了妻兒，再差派下人帶上禮品，登門道謝。”

這是委婉地提出逐客令。

眾人都懂眼色，齊呼一聲多謝王爺，便在下人的引領下離開王府。

祝卿安束起長發，恢復成男子打扮，快步上前，與江實初并肩行。

江實初由衷道：“今日，多虧有你！”

作為醫士，他很清楚，若非祝卿安手段高明，即便有駐顏丹，也救不回王妃。

“彼此彼此。”

祝卿安問道：“聽他們說，你是太醫？”

“不錯。”

“那便好了。”

祝卿安笑道，“待我考進了太醫院，咱們便是同僚，屆時還請江太醫多照料。”

原來祝卿安前來京城，是為了考太醫編。

“在下祝姑娘旗開得勝。”

“多謝美言。”

來到王府門外，眾人各自離去。

江實初踏出門檻，便見趙齊空手而立，用頗為復雜的目光看著他。

“無論江大人是不是蒙的……”

趙齊深吸一口氣，深深地鞠了一躬。

“至少今日，您保全了王妃的性命，也為我婦人科長了臉面。”

趙齊說完，想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卻見江實初板起臉，語氣相當不給面子：

“本官的驢呢？”江實初翻了個白眼。

蒙你個蛋啊蒙，夸人非得陰陽怪氣，難怪升遷太醫輪不到你小子。

矯情。

見江大人恢復紈绔子弟的做派，趙齊反而松了口氣，他向來不善官場那一套，江大人直來直去，反而讓他感覺自在。

“門房搶著要牽……”

話音才落，門房牽著老驢，諂媚地走來。

之所以用諂媚形容，是因為一舉一動，皆充斥一種，夸張的恭敬。

點頭哈腰，襯得他牽著的老驢異常穩重。

“大人，小人給您的驢喂了皇馬草料，您可滿意？”

前倨而后恭。

思之，令人發笑。

江實初翻身上驢，頭也不回。

“我還是喜歡你一開始桀驁不馴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