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人，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呂院判從人群中走出來，話雖吉祥，面上卻滿是幸災樂禍。

“多虧了呂大人栽培！”江實初拱手道，看上去面不改色，實則心中罵娘。

皇后？

如此說來，皇后娘娘早了麗妃一步，向陛下推薦，讓他擢升六品。

可問題是。

皇后哪有那么好心，培植對手勢力？

“江大人，可知五天后，是什么日子？”呂院判嘴角微微一抽，似笑非笑道。

“中元佳節，萬家歡慶。”

呂院判嘴角挑起冷笑：“今年中元，與往年不同，往年若京中瘟疫肆虐，要么延后，要么索性取消。

至于今年，因北境使團來京，聽陛下的意思是，為彰我大楚國威，中元照辦。

并且，還得史無前例的大辦。”

大辦？

江實初心下微微一沉。

眼下，京城大疫還未壓下，因呂院判尸位素餐，太醫院對此次瘟疫的烈度、染疫的數量，甚至缺乏最基礎的估計。

此時大辦中元，百姓涌向大街小巷……

吃棗藥丸。

“正因此事，皇后娘娘特向陛下舉薦，由你全權負責大疫之事。”

呂院判促狹一笑，“還不謝過皇后娘娘？”

“請呂大人，替小人謝過皇后娘娘。”江實初淡然自若，拱手道。

事已至此。

憂慮毫無意義。

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而且，治疫之事，也未必是件壞事。

這件事若辦得好，陛下必龍顏大悅，拓寬了官途，日后升遷有路。

此外，這也是他在太醫院站穩腳跟的第一步。

見江實初反應平淡，呂院判愣了一下，本來今日來此一遭，就是為看他氣急敗壞，畢竟，區區五日內，他和趙齊兩人，縱有三頭六臂，也壓不住瘟疫。

姓江的在醫道上天賦近妖，他認了。

然而這組織人手、壓制瘟疫，乃至瞞上欺下的本事，不是靠天賦就能搞定的。

獨木難支。

到時候，他被捧得越高，就會摔得越慘！

想到這，呂院判心下得意，正色道：“皇后娘娘說了，若江大人回心轉意，在麗妃處做個眼線，娘娘也愿接納你……”

“呂大人來寒舍一趟，就為說這些事？”

江實初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小人盛情邀請呂大人來吃席。”

見他油鹽不進的樣子，呂院判深吸了一口氣，這小子，怎的永遠一副萬事不經心的態度，可偏偏，總能化險為夷。

不過，這一次，憑他一人絕無可能翻盤！

呂院判擺了擺手，身后下人捧出一個木盒。

木盒雍容華貴，甚至銘刻四爪蟒紋，盒中躺滿元寶，及一封書信。

呂院判輕笑一聲，緩緩展露出高傲姿態，“這些，是先前王爺送來太醫院的，之所以現在交給你，是要你曉得。

縱使是建康王的恩賜，我愿意給你，你才能拿，我不給的，你永遠也拿不到！”

哪知江實初一臉陳懇地說道：

“多謝呂大人保管，若早先發給在下，現下早已花得分文不剩。”

“紅苕，請昨日那位鼎香樓首席過來，讓他給街坊鄰居們，做個流水席。”

“流水席？”

紅苕眉頭皺緊，“少爺，你可知道，請鼎香樓首席做一道菜，須得多少銀子？”

話還未落，對方拋了一枚元寶過來。

“夠不夠？”

紅苕眉頭微蹙，“只怕是，不太夠。”

又一枚元寶。

“夠不夠？”

紅苕眉頭舒展，笑道：“多了不少。”

“剩下的，拿去當零花。”

紅苕頓時喜笑顏開道，“少爺大氣！少爺長命百歲，長生不死！”

“懂事。”

江實初揉了揉紅苕的小腦袋，回過頭來，一臉誠懇地邀請呂院判。

“呂大人，鼎香樓首席的手藝當真不試試？”

呂院判瞧見二人一來二去，神色徹底陰冷下來，沒想到精心準備的殺手锏，不僅沒讓對方慌亂，反而被他輕易化解。

這小子，吃什么長大的？

心眼這么大。

“不必了。”

呂院判自知沒趣，拂袖而去。

江實初看著他快步走遠，嘴角翹起冷笑。

什么想給不想給的，說的花里胡哨，無非是他名聲大振，這些東西壓不住了。

若不是他有麗妃撐腰，又晉升六品，有了與他分庭抗禮的資格，這些賞賜，多半會成為驢面前掛著的胡蘿卜，誘引著他拼命給自己白打工。

“當真是，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下賤。

江實初捧著箱子回了屋，先算清了銀子。

王爺出手，就是闊綽。

一枚五十兩，足足五十枚！

有這貳仟伍佰兩，江家重回A8行列！

“這么多！”

紅苕在一旁踮腳瞧著，初時喜笑顏開，忽然間想到了什么，一臉古怪道：“呂院判是不是傻？只要少爺在他手下，不論你得多少好處，都能分一杯羹，何必與你鬧到這地步？”

江實初也有同樣的疑惑。

呂院判與他，本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說好聽點，甚至可以說是知遇之恩。

為什么，他突然就翻了臉？

他看向箱底躺著的信件，冥冥之中，感覺一切答案就在這封信里。

他拆開舉薦信，信中只有寥寥數語。

“本王旁觀江太醫醫術，只覺嘆為觀止，特向太醫院引薦，代行院判之職。”

原來如此。

看完信后，江實初恍然大悟。

王爺薦他代行院判之職，本是隨手之舉。

然而，看在呂院判眼里，無異于一場驚雷。

這些年，兩位院判外出，他獨攬太醫院大權，可謂呼風喚雨，金銀財寶滾滾來。

而今要在太醫院中另立一位實權者，無異于掐著他的脖子，讓他把東西吐出來。

難怪呂院判突然發難。

肉食者鄙。

正思索間，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不好了！”

趙齊忽然跑進來，氣喘吁吁地說道。

江實初沒好氣地輕喝：“又怎么了？”

讓這小子去看個診，怎的又咋咋呼呼的？

“京城各處藥田、藥鋪都斷了咱們的藥，說是咱們得罪了大人物，不敢賣了！”

“不敢賣？”

他哪還不知道，這是呂院判的手筆。

來得這么快？

江實初心念一動，紅苕相當有默契地將老驢牽來，手里捧著驢繩，眨了眨小鹿眼睛，無辜地看著趙齊。

趙齊氣還沒喘勻，下意識接過驢繩。

“走！”

江實初倒坐騎驢，看似是在對驢說，然而催驢有驢語，人話自然是對人說的。

“咯，咯，咯”

是趙齊咬牙切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