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云遮霧繞，江實初還是一眼看清了。

正與麗妃閑聊，地位穩壓麗妃一頭，且性情外向的，后宮中也就那一位。

魏貴妃。

這位魏貴妃，仗著兄長是當朝大將軍，性情飛揚跋扈，對于宮內一切嬪妃，包括皇后，都是愛答不理。

麗妃，也在其列。

“什么？翊坤宮有人得疫？”

魏貴妃聽貼身宮女耳語，夸張地驚呼一聲，望向麗妃，無奈道：“妹妹，本想與你執手長聊，可惜宮中出了事。

這些個沒用的下人，沒有本貴妃在宮里，便全仿佛丟了魂，什么事兒都干不好。”

說著，她狠狠扇了貼身宮女一巴掌，蹲了個幾乎不可見的距離，說白了，依禮得福身行禮，但她向來在宮中橫行，因此只做個形式，便當作是行過禮了。

“貴妃娘娘慢走。”

魏貴妃送了香便走，麗妃福身行禮，直到人走出去，才又站起來。

她才小產，本就身子虛弱，只福了個身，便在瑛姑姑的攙扶下躺坐在了躺椅上。

過了好一會兒，麗妃才終于緩過勁，疲憊地看了眼江實初，瑛姑姑頓時會意，招了招手，道：“請江太醫上前回話！”

“遵命！”

江實初走上前，便聽麗妃呵呵笑道：“聽家父說，今日早晨，在建康王府，江太醫大顯神威，橫壓一眾神醫圣手，家父手書一封，說的津津樂道的。”

“不錯！”

屋內突兀傳來一聲肯定，一位少女，就這么亭亭玉立站在了江實初面前。

“父親還說了，待幾日后中元節的時候，還要請他來家里赴宴。”

說著，這位古靈精怪的小蘿莉瞧著江實初，忽然嘻嘻一笑，“又有新玩具……哦！不，是新朋友了！”

江實初一愣，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

若非她與麗妃溫和的氣質截然不同，他當真以為麗妃懂得分身術。

麗妃輕叱道：“壤兒，不可如此無禮！”

被姐姐斥責了，小姑娘吐了吐舌頭，朝江實初說道：“宋玉壤，見過江太醫。”

宋玉含，宋玉壤。

所以說，眼前這位，是麗妃娘娘的……

麗妃無奈一笑，道：“江太醫勿怪，小妹從小在道觀長大，學的是清靜無為，可惜半桶水，因此任性妄為了些。”

江實初忙道：“玉壤姑娘天性率真，合乎本真，已經有了一絲天人合一的氣候。”

宋玉壤被姐姐說了，卻又不敢報復，正準備尋思著，怎么報復眼前這小子一番，乍一聽，對方正夸在了心巴上，笑道：“嗬！你這太醫，還懂修道？”

“略懂，只略懂而已。”江實初謙虛道。

見宋玉壤笑嘻嘻要向江實初走過去，麗妃連忙抓了她一把，對趙玉壤說道：“壤兒，你忘了為何爹爹讓你來宮里？”

聽到爹爹兩字，宋玉壤縮了縮脖子，乖巧地站到麗妃身旁不說話。

麗妃點點頭示意，瑛姑姑立即會意，熄滅殿內的辛夷香，取出一塊完好的，遞到江實初面前。

“江太醫，你來看看，這辛夷香好聞么？”

雖已有預料，但聽麗妃親口說出來，江實初心中還是輕顫了一下。

辛夷香好不好聞，看似是一句廢話。

貴妃賜的香，怎能不好聞？

可問題是。

這種廢話，人人都能說，為何非聽他說？

話里有話。

想到這里，江實初心下一沉的同時，也生出一絲興奮。

之所以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同時出現，是因為他面臨著一個抉擇。

要么，選擇置身事外，裝作不知道，那么，麗妃與魏貴妃的爭斗便與他無關。

要么，委婉說出辛夷香存在的問題，從此以后，他便能成為麗妃身邊的近臣。

江實初深吸一口氣，從瑛姑姑手中接過辛夷香，放在鼻前，仔細嗅聞了一下。

“是麝香。”

他下了定論之后，又十分委婉說道：“麝香珍貴，與辛夷花椒一起入藥，可提神醒腦，驅邪抗疫，但卻不可常燃。”

麗妃無奈揉了揉眉心，“全丟了吧！”

瑛姑姑在旁提醒道：“若貴妃知曉，娘娘并未燃著此香，便會向陛下告狀，說娘娘不把碎玉軒瘟疫之事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在下為娘娘再調辛夷香，祛除麝香，也有抵御瘟疫的功效。”江實初忙道。

麗妃并不意外，也或許用意本就如此，總之，聽見江實初給出周全的方案，滿意地點了點頭，道：

“有勞江太醫。”

江玉壤嘻嘻一笑，“如此，那個壞女人總不能說自己的辛夷香里有麝香，因此碎玉軒燃的是假的了。”

“壤兒！”

麗妃叱道：“不可無禮！”

江玉壤吐了吐舌頭，并不放在心上，隨后看向了江實初，“喂！姓江的小子，你還挺聰明的嘛！本姑娘很看重你！”

“噗”

瑛姑姑噗嗤一笑，“壤兒，娘娘還病著，你就莫要再氣她了！”

隨后，又對江實初說道：“江太醫，昨日夜里，碎玉軒里有位宮女染了疫，起了一身的疹子，勞煩你替娘娘看一眼，確保娘娘玉體萬安，未染時疫。”

“小人正是為此而來。”

江實初來到麗妃身旁，隔一根絲帶，施展望、聞、問、切四術。

片刻后，他目光略顯嚴峻。

“小人昨日為麗妃娘娘看診過一次，彼時唯心臟受損，其余四臟皆無明顯損傷。”

“而今日，脾臟受損，時疫已然入體……”

“江太醫，不可信口雌黃！娘娘玉體萬安！”瑛姑姑肅然道：“你可敢肯定？”

江實初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脾臟忽然受損，只能是瘟疫所致。”

此話一出，殿內氣氛頓時陷入低迷。

此次瘟疫，席卷西南，據說死傷上百萬，凡染病之人，渾身生滿濃瘡惡液，最終五臟衰竭，窒息而亡。

“說了吧！你們偏不信！”江玉壤嘆了口氣，“我說我在龍虎山學了本事，正所謂萬法歸一，醫術也是萬法之一。”

聞言，江實初心中微動。

萬法歸一？

龍虎山他有所耳聞，乃當今天下第一道門。

原以為只是和前世一般的修心之門，如今看來，難不成是修術的真神仙？

他心中正嘀咕著，便聽瑛姑姑問道：“江太醫，可有治病之法？”

“有。”

江實初伸手，從藥箱中取出豬痘漿。

才剛取出，便聽見外頭傳來一聲大喝聲。

“江實初，你好大的膽子，敢對娘娘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