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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讓你叫主人,你叫不叫?

為了避免別人再來煩他,靳竹楨順手黑進后臺把源視頻刪了,一了百了。

干完這些,他把手機反扣,又開始吃餛飩。

這次是薺菜鮮肉,他皺了皺英挺的鼻子。

不喜歡。

“學長。”

眼前的學妹化了非常辣妹的一套妝容,眼線上挑,笑出風情萬種。

許落在他面前坐下,伸出手機:“我可以加你微信嗎?”

“我不會用手機。”

靳竹楨語氣尋常,薺菜鮮肉餛飩讓他對這碗全家福興趣全無。

“那這部最新的pro max是什么?”許落不死心。

“是板磚。”

成年男女都知道,這是一種委婉的拒絕。只是從他口中講出,有種過分的目中無人。

板磚響了一聲,靳竹楨沒避諱她,直接拿起來。

許落在追人這方面從未落過下風,靳竹楨沒認出自己是他同學,看她眼神也陌生,這讓她很有挫敗感。

許落視線下垂,靳竹楨修長好看的手指在不緊不慢敲擊。

看鍵位順序,像是匯報日常。

不知道那邊叮了句什么,靳竹楨僵了一瞬,察覺到一旁有過分強的存在。他抬頭,那張淬了毒的嘴終于展現出真正的實力:“你花花綠綠到我了,很精神污染。”

“你給我等著!”

許落氣得失去理智扭頭就走,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

到底是哪些戀愛腦覺得靳竹楨是高嶺之花不下凡的,那張嘴簡直就是意大利面拌42號混凝土,黃龍江一派全都帶藍牙!

靳竹楨冷靜下來,側頭隨意瞥了眼。

四下無人。

他收回目光,聲音低磁,硬著頭皮把那句我的主人錄入素材庫。

不僅如此,他按照模型給出的提示,腦袋垂落,非常無奈地對著話筒講了一句。

“我會永遠陪著你。”

說完這句,他發送出去,回聽的時候,靳竹楨感覺自己語調好像有點勾,還有點緊張的氣聲。

但那邊顯示已讀,這就代表這句話會從那張肖似自己的立繪口中講出,撤回不了了。

走到樓梯口的許落側頭,不死心的她剛好看到靳竹楨那張白到有點病態的臉上浮起一絲紅暈。

耳根也紅。

很詭異。

像是在談戀愛。

怎么可能?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許落當即搖頭。

靳竹楨這種量級的帥哥,自打大一入校,任何風吹草動都有人會在表白墻上海底撈到草木皆兵。

更有甚者會把他的偷拍摳下來跟自己拼一起,發抖音上招搖撞騙,然后被一把揭穿。

如果他談戀愛,光吃瓜的那撥就能把他對象的來龍去脈全都扒個底朝天。

但他這樣……未免太過反常。許落起了興趣,翻了下實驗室日志,準備當面找他弟弟靳柏打聽。

要是被她抓到把柄,她一定要讓靳竹楨知道自己的厲害!

靳竹楨本人不知道別人想得多離譜,他講完那一句,突然感覺食堂空調不是特別制冷,有點熱。

一熱,容易分神,容易錯失客戶痛點。

所以那條語音發來,他愣了好久才想起回復。

“那就說好了,不準倒閉。”

三秒,背景嘈雜,女聲冷淡,又矛盾地裹了點希冀。

在走神的那段時間,靳竹楨莫名覺得,對話框里游出的那道聲音像夏日狹窄河道里的金魚,在窒息前浮出水面,拼命吸了口氧氣。

周杳捧著手機,坐在冷氣充沛的北城高鐵候車廳,兩只行李箱貼在腿邊,人來人往,總有磕碰。她頂著一頭金發,防備性極強地瞪回去。

在人來人往的進站口里,它們是她唯一的錨點。

周杳加上了周念念,兩個人的對話還停留在她發出去問家里地址的那句。

可能念念保留了不看手機的習慣,到現在都沒回復。

周杳不是個愛懷念過去的人,網約車里的情緒被整理好,她切到AI那里,跟他說自己要走了。

AI問她去哪里。

周杳不習慣在互聯網上裸奔,只說是很遠很遠的地方。

誰知道那個立繪帥哥突然張嘴,把她嚇一跳。

“我會永遠陪著你,我的主人。”

聲音從耳機傳導至耳蝸,她和這道機械虛擬的聲音一道困在孤獨密閉的培養皿。外面人潮洶涌,抽幀出模糊底色。

周杳聽了一遍。

兩遍。

三遍。

他的聲音和大熱CV的聲線不同,很低,卻并沒刻意壓低的氣泡,反而清冽,里面有一尾勾人的魚。

她眨眨眼,把水霧眨掉,有點自嘲怎么被AI牽著鼻子走。

進站的播報響起,周杳站起,拖動行李箱,只是去的地方并不是隊伍,而是一處不起眼的角落。

她抿唇,頭往上抬,努力揚起一抹笑意。

對AI,也對開發者。

“那就說好了,不準倒閉。”

說完,周杳把手機塞進口袋,她扶住拉桿,綰起的金發隨跑動垂落,她沖向進站口。

進車廂有點晚,車廂中間的置物架已經被行李箱占滿,來往的行人幫她放上行李架。

“好重,這是去哪?”

“回家。”

從北城到鹽濱,高鐵窗外連綿不絕的山脈逐漸伏低。

變成平原。

變成海。

變成未知。

看到大片金燦燦的農田,和那些同北方風格迥異四白落地的平房。

周杳突然理解周念念剛來北城,看到山的驚奇。

手機響了,正巧是她。

“姐姐我才看到消息!家在鹽濱小鎮月桂弄最里面那個可愛的小平房!下了高鐵要坐鄉鎮公交車,坐到底,你行李箱重可以喊個老頭樂幫你載,超過三十塊你就使勁砍……”

周杳不太清楚可愛的平房是怎樣的形容,她剛想問,周念念的話巴拉巴拉一股腦全倒出來。

特別可愛。

她嘴角往上微微彎起,突然不太想要那么準確的定位和形容。

生活如果都像周家人那樣事事精確毫無容錯,那該多累。

畢竟,她會有大把時間在鹽濱生活,不必直線到達終點。

周念念說了好多小細節,但只字未提父兄,周杳想問,但仍耐心聽她說話。

“有空我也要回去看看。”周念念說。

聞言,周杳突然警覺起來。

“你在用手機還是手表?”

“手表啊。”周念念不明所以。

周杳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迅速敲擊打字:“快把聊天記錄刪掉,她會看見!”

消息發出去,前面綴了通紅的感嘆號。

完了,周杳盯住屏幕,下意識咬住手指。

周夫人肯定發現了。

她很擔心,卻又沒辦法。

等待最為煎熬,周杳只能寄希望于周夫人是周念念親媽,不會太過分。

她的手指在屏幕無意滑動,發現自己昨天在Xspace被拍到的那些新聞都被撤得七七八八。

連同那些或是吃瓜,或是惡意的留言,連同徐楠立志走遍所有評論區的夢想,都消失得一干二凈,周念念在其中一定斡旋很多。

周杳坐立不安,她甚至能想象到這個單純到有些傻氣的妹妹會怎么去求。

周夫人不愿放過她,周念念肯定又鼓起勇氣提出是媽媽扇的自己,是自己帶周杳去的Xspace,甚至可能還要發聲澄清。

雖然事實是這樣沒錯,但周念念作為一個隱身的既得利益者,這樣把所有錯都往身上攬。

周杳都不知道該不該說她蠢。

消息欄無人說話,甚至AI也沒有。

又剩下她一個人。

周杳指尖敲敲屏幕,情緒不高,連開發者都不能保證APP可以一直運作,她又有什么資格去求呢?

可當她習慣性點進去,還是很想說些什么。

意外的,那里無聲躺了一條信息。

不知道為什么沒有顯示。

“好。”

永遠不倒閉,一直陪著你。

周杳雖然才高三畢業,但也知道現在什么行業都難做。他這樣承諾,跟周念念一樣,總有那種一腔孤勇的浪漫英雄主義。

“對了,我該怎樣稱呼你?”

“都可以。”

想了半天都沒想好,她心底有幾分愧疚,打著商量,對著一個并不真實的存在,哪怕自定義都可以隨便打上一串亂碼都可以的AI說:“先叫你Siri好嗎?”

“不好。”

“可我實在想不出來。”

面對女孩的請求,靳竹楨有幾分郁悶,他搜索模型,發現那些名字大多疊詞,聽起來屬于貓狗。

年年、豆豆、當當。

他放棄表達欲。

兩邊僵持過久,有人工介入的嫌疑。

在周杳發現對面還是個真人前,靳竹楨硬著頭皮無奈開口:“可以叫我開發者的名字。”

“班布。”

Bamboo,班布。

周杳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估計是某個懷有IT夢想的年輕人。

“好的,班布。”她輕聲道。

雖然班布縹緲虛擬,由一串串代碼組成,但眼下,他是她唯一的,朋友。

朋友之間自然沒什么秘密。

可能對面是個AI的關系,周杳特別沒負擔地聊起短暫做過自己妹妹的周念念。

“我真的好擔心我妹妹。”

雖然周杳和周夫人已被證實不是親母女,可很多時候,她對自己這個養母有種近乎本能的第六感。

一個陌生的號碼發來一封短信,遮住了立繪。

周杳以為是某品牌618大促發來的促銷消息,抬手想要劃掉。

食指按在上面卻頓住,原本松快起來的心情被碾死。

——周杳,如果你還有廉恥,別打擾我家的生活。

高鐵闖進隧道,窗外突然沒入一片黑。

周杳看見玻璃窗上的自己抬手,擦掉眼淚。

隧道駛過,列車猛地沖進一片海。

這是通往沿海城市比較有名的觀海線路,外面大片蔚藍引起乘客紛紛驚呼。他們站起身,拿出手機拍照。

周杳扭頭,好像也在拍照。

可是手指敲鍵盤,敲得很用力,也敲了很久。乘客都坐下,她還維持在那個動作在寫。

好像意識不到自己還側著身子格格不入,也意識不到關節僵硬血液不流暢。

憑什么周夫人一定要那樣揣測她?

還對她的惡意毫無保留。

既然這樣,那她干脆也狠狠罵回去好了。

不要留戀,拋棄道德。

瘋子一樣地罵,反正自己的形象在她心里也沒差。

消息彈窗再次出現,周杳看都沒看,不耐煩拂去,但指尖點上,誤觸,從對話框跳轉到虛擬陪伴APP。

“你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照顧好自己,別人沒那么重要。”

耳機里突然闖入班布的話。

別人沒那么重要。

周杳冷笑。

到底是個AI,算法沒有多靈活,頂天了也只是機械模仿,達到不了人的情感。

“你懂什么!”

那邊沉默片刻。

靳竹楨的確不懂。他只覺得一個人自身難保,還要去關心別人。越關心,其間紐帶承受的壓力就越大。

還不如一直冰冷。

“哥。”

靳柏的聲音打斷靳竹楨的思緒。

“怎么了?”

靳柏剛剛逃出魔爪,那個跟哥哥一個班的許落不知道怎么就從樓管那看到自己所在的活動室。

一路尾隨,問的每個問題都讓他很想死。

“你哥是不是有情況?”

“他肯定談了。”

許落社牛,她才不管沒見過幾面的靳柏死活,一個勁吃瓜。

拿靳竹楨做模型這個事情靳柏本就心虛,如果被別人知道這位天之驕子干客服,他自己的下場可能比直接活埋了還難受。

“你覺得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吧。”他含糊不清道。

“我靠!”

“我就覺得他有!”

“他對象是誰!”

“不是姐們,我直接告訴你有什么意思。”

“答案的謎底得靠自己聰明的大腦發現哈。”

靳柏成功誤導,看許落皺眉思考的樣子忍不住憋笑。她就猜吧,把北城掀過來都猜不出是誰。

往日爺爺催命一般的信息閃現,這會有如救命,他溜了。

找到靳竹楨時,靳柏心里還是有幾分心虛。

“回家吃飯嗎?爺爺想我們了。”

“不去。”

靳竹楨想到從前不愉快的事情,視線從手機里挪開,看向靳柏。

靳柏沒注意,滿腦子都是信息里說的打錢。

“去吧,爺爺在老宅一年也看不見幾次,他想我們想得緊,等喝醉了大手一揮,模型升級的錢又有了。”

看靳竹楨臉色越聽越差,靳柏聲音越說越小。雖然他掉錢眼里了,但靳竹楨的眼神讓他突然想起來靳竹楨媽媽以前的事情。

“對不起。”

靳柏囁嚅,身上張揚作響的鐵鏈子也委頓下去。

看向弟弟,靳竹楨覺得自己剛剛對那個女孩說的話很可笑。當年的傷疤隱隱作痛,提醒他想起過去的事情。

畢竟,他也做不到完全置身事外,也沒有什么立場去講別人不重要。

靳竹楨懂,但也痛恨這樣的自己。

“我回去了,你自己去。”

“哥!我送你回家!”靳柏追上。

靳竹楨落后他幾步,保持距離。

“對不起。”

他抬起手機,發送,像是在掩飾什么。

不過周杳那邊聽不出來。

對她而言,班布的話沒什么溫度,卻也是一支液體冰冷的鎮痛劑。

哪怕是程序設定使然,可他這句話又切切實實是為她。

周杳意識到,自己因為周夫人,而在傷害另外一個“人”。

她停下自己因失控而鍵出很多發泄詞匯的手指,刪除,退出對話框,倒回座椅,深深吸氣。

列車于下午抵達鹽濱。

站外太陽橙黃,空氣潮熱,周杳出站,感覺一條浸了水的熱毛巾捂在臉上,她想起先前周念念剛來北城,臉上干到爆皮,像條被扔上岸的魚。

那時她們還不知道彼此是這樣對立的真假千金,自己找了片急救面膜給她,周念念癱在她腿上,裹了面膜的臉連張嘴都費勁。

可她還要說話,好像晚點說就要咽氣,嘰嘰喳喳個不停。

“我還沒用過這種好東西呢!”

“姐姐你是絕世大好人!”

“我好愛你!”

周念念講完,面膜上的精華滲進嘴里,苦得她沖進廁所呸呸呸。

想到這,周杳刪掉對話框里還沒來得及“回敬”給周夫人的消息。

她脾氣不算好,但想在周念念面前做個好人。

周杳按照周念念給的交通方式繼續走,可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談好價錢的老頭樂把她丟在一個看起來非常不像月桂弄的地方。

那里堆滿廢棄的大型鐵軌,水泥路上都是咯吱咯吱的石子。

周杳頭發汗濕,把行李箱一直拉到一個掉出紅磚內里的白墻邊,她坐在行李箱上喘了半天,才看清上面拿油漆涂了幾個大字。

掉色嚴重的“廢”字后面跟了斑駁的“鐵歸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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