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錢？”房東先是朝出租屋里看了一眼，確定那對小情侶沒跟出來，隨后把張成又往樓道口拉了拉。

“不是我瞧不起你們這些外來人，在魔都混了這么多年，你跟我說你500元都拿不出來，我建議你早點滾回家吧，折騰來折騰去有什么意義？”

“還有你這衣服褲子，舊得跟他媽回收站拿回來的一樣，難怪你混得一塌糊涂，瞧你這副沒出息的樣子，沒人看得起你。”

張成頭更低了，他覺得只要把他姿態放的足夠低，讓房東罵一罵這事就算過去了。

其實大多數的老實人都在重復這種思維定式：

面對矛盾時習慣性選擇隱忍退讓，可這種自我削足適履的處世方式，只會讓自己的底線不斷降低，而現實回饋的往往不是體諒，是愈發肆無忌憚的踐踏。

房東之所以一上來就敢對他破口大罵，原因就是在前幾次的交鋒中，她發現張成是一個老實巴交的鄉下人，沒什么脾氣。

柿子當然要找軟的捏。

“給我拿錢！”

房東肥厚的手掌直接戳到張成鼻尖前，隔夜酒氣混著口臭噴在臉上。

張成盯著對方脖頸上顫動的肥肉，突然明白也許對方不僅僅是為了錢，還有一點是為看老實人跪下的快感。

“你別告訴我你在魔都這么些年，連個500塊錢都拿不出來，你特么干什么吃的？你這活得還有什么意義啊？”

“別他媽跟我這里裝可憐，500元，拿來！”

放在以前，張成一定會捏著鼻子把這錢給她，但是今天的他不知為何，死死拽著自己的褲子口袋……

如果口袋里有一把手槍，他不介意掏出來對著房東一下子清空彈匣。

啪啪啪啪啪，一共五聲。

還有一發，留給自己。

張成低著頭，耳朵里充斥著不斷響起的槍聲，可是他的頭卻越來越低……

房東對著他的頭推了一下，把他一下子從幻境里撕扯了出來！

“你這幾年到底在干什么啊？”

在干什么？

在干什么？

他的大腦一片混亂！這些年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白日夢想家張成一時語噎，他喉結動了動，豆大的汗水從額頭上流淌下來！

他什么都沒干！他就是做了足足十年的白日夢！

“張導，告訴她，你這幾年，在干什么……”溫和的聲音從他身后響起。

房東的視線掠過因為好奇而轉身的張成，看見了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人從樓道口踏著臺階一步一步走了上來。

男子的聲音陡然變高！

“張導，告訴他，你是誰！”

我？我是誰？

張成愣住了，這個問題從來沒人問過他，他也從來沒問過自己。

他可以是路人甲，可以是npc，可以是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微不足道的人！

“大聲告訴我，你的夢想是什么？”

“我……”

“大聲說出來！”

“我的夢想是當一名導演！”

一旁的房東笑得都快岔氣了！導演？導演混成他這副鳥樣？

“對！你現在已經是我【星空互娛】的簽約導演了，記住你的身份！別總讓這種肥豬騎在你的脖子上！”

房東剛剛還在咯咯咯地跟個老母雞一樣狂笑不止，一聽陳默罵她肥豬時渾身一震，說話的時候臉上橫肉都在動。

“你特么說誰呢？”

“張導，你是忍者神龜嗎？大中午遇見這種不明生物體不爆炸？”

張成沒反應，倒是房東炸了：“張成，你把我房子里的家具弄壞了不賠錢就罷了，還伙同這個直男狗來罵我！”

陳默冷笑一聲：“你在這狗叫什么？你的當務之急是現在趕緊找一下粉條。”

陳默這話一出，房東當場整不會了，這貨啥意思？

“我要是你，我現在就下樓找小區門口那家清真面館，跟那老板道個歉，說老板對不起我這豬樣子和豬腦子都是天生的，沒有侮辱你們的意思。”

到了這時，被罵懵逼的房東終于意識到自己被攻擊了。

臥槽，這狗逼罵得可真臟！

她立馬撲向陳默，陳默十分靈活側身讓開，卡比獸就這么滾下了樓。

“張導，在外面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如果你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廢物，那么在你的人生里，沒有人可以救你了。”

“是選擇留在這座城市再為自己的夢想拼搏一次，還是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老家，你自己要想清楚。”

張成這會兒才意識過來，他怔怔地盯著陳默：“不是，你咋知道我住這里？”

“我一路跟著你過來的……”

“……”

“要不要留在這座城市，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張成用手指著自己：“我可以？”

“當然可以。”

“可是我已經沒有地方可以住了，我也失去了工作，我現在什么都沒有了。”

陳默微微嘆了一口氣，輕輕解開了襯衫袖口的紐扣。

他的聲音溫和有穿透力，像是涓涓細流滋潤人的心田。

“張成，你很努力，也不是沒有天賦，可為什么你在這座城市待了十年，卻沒留下任何東西？”

張成皺了皺眉頭，搖了搖頭。

“因為你總是牽絆太多，在乎太多，隱忍太多！”

“你總是在意別人的目光，在意別人的看法，那你告訴我，如果你眼里都是別人，你怎么做你自己？”

“‘什么都沒有’對你來說就像天塌下來一樣，可對我來說，卻是新的開始。”

“現在要的就是把這些統統放下，放下所謂的善良，放下所謂的尊嚴，放下一切阻撓你前進的東西！”

張成沒有說話，長這么大，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些東西。

放下善良……

還要放下尊嚴？！

“鳳凰涅槃才能重生，你已經一無所有了，還怕失去什么呢？”

樓下的房東吱吱呀呀地叫罵著，由于體型巨大，站了好幾次都沒站起來。陳默指著樓下的龐然大物說道：“你看看這種生物，她除了影響你的心態，唯一的作用就是拉低了整個豬肉市場的價格！你跟她扯那么多干嘛？”

“我他媽跟你沒完！”

房東終于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往踏著臺階往上走。

張成：“陳總，咋辦？”

陳默：“把你口袋里的錢拿出來！”

張成照做。

“砸她臉上！”

張成照做。

房東安靜了，不得不說，被錢砸在臉上的感覺好爽啊！

“你要記住，你的目標是當導演、拍電影，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不能讓你分心，一旦有人或者事情讓你分心……”

“……”

“拿錢砸死她！”

張成心想，你特么說得倒輕松，你拿的是我的錢砸的啊！

一想到自己身無分文，他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不但沒錢了，我還沒地方住了，我該怎么活下去啊？”

“收拾一下東西吧，公司給你租了一間單間，窗外就是江景，比這里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啊，江景房？”

“對，一線江景，你先委屈住一下。等到將來有錢了，公司再給你換一個別墅。”

“……”

“別再住這種垃圾地方了，這種環境會影響你的創作思路。”

張成一愣，沒有吭聲……

在房東一臉懵逼的注視中，陳默拉著張成往里屋走。

“你趕緊收拾行李跟我過去。你聽我說，那江景房的景色特別好，有助于你的靈感迸發，正好這部電影的劇本還有些問題，你幫我看看，還有什么地方可以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