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張成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覺。他打開床頭的臺燈，半坐在床上，在昏黃的燈光里默默點了一支煙，煙霧繚繞中，他突然瞥見了不遠處，桌子上的那個名片。

【星空互娛】總經理陳默。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讓我們蕩起夢想！

蕩起夢想？

什么玩意？

而且這個叫什么【星空互娛】的公司，聽都沒聽過。雖然沒聽說過，但是名片上的單位和名字是燙金材質，一看就是花了不少錢的。

可是……媽蛋，這人為什么看起來像一個騙子！

想起白天的那個劇本。

《奧特贅婿》，讓人菊花一緊的名字，還有那什么羊村大作戰，簡直蛋疼得一塌糊涂……

不用想了，肯定是一個騙子！

關燈！睡覺！

張成掐滅了煙，然后熄滅燈，平躺下去。隨后，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頭頂上有些發霉的天花板。

騙子！

騙子！

就是一個騙子！

但是他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不明白！

他猛然坐了起來。

不是！

我特么全身上下二百塊錢都拿不出來！這個陳默到底要騙我什么呢？

……

次日清晨，張成拖著疲憊的身軀去到婚慶公司加班。

今天的他穿了一件藍色牛仔褲，又套了一件白色體恤，腳下的皮鞋換成了曬了有些脫色的球鞋。

早上吃早飯的時候，房東又給他電話，再次詢問了一遍要不要續租的事情，因為已經有人打算租他的房子了。

張成允諾房東，中午之前一定會給答復。

對于張成來說，一旦離開魔都，就意味著徹底告別他的夢想。

他想過回老家，但是回到老家會怎樣，張成比誰都清楚。

當年他不顧父母反對，硬是要報考魔都電影大學實現什么“導演夢”，現在讓他灰溜溜地回家種田，村里那些結了婚的無聊女人，在茶館里的唾沫星都能淹死他。

所以他的心還沒死……準確的說，還沒死透。

但是掙扎也沒有用，無非就是讓夢想死的再遲一些。

公交車上，他望著窗外倒退的風景，又開始做那些荒誕且無法實現的夢了。

他幻想今天去婚慶公司加班的時候，一個大制片人帶著自己的團隊找到他，然后對他說他的婚慶作品很有深度，他們特地來聘請他來做導演。

隨后他在萬人矚目里和大制片人握手，緊接著，婚慶公司的老板趕緊跑出來，先是對著制片人一陣點頭哈腰，最后對自己流露出驚嘆的目光！

夢想并非遙不可及，閉上眼睛就可以。

半個小時后，在夢里已經成為華夏導演第一人的張成睜開眼睛，果然看見自己公司的前臺圍了不少人。

有那么一剎那，他覺得自己的白日夢與現實重合了。

“讓你們公司的張成出來，我們有事找他！”

“這王八蛋欠我們錢，說今天發工資就給我們，你讓你們管事的出來！”

不一會兒，一個西裝革履上了年紀的男人站了出來。

“我是這家婚慶公司的老板，今天周日，財務不上班。我們今天來是因為有婚慶業務，請你們趕緊讓開。”

“債務問題是你們和張成的私人問題，和我們公司無關，你們再這樣我就要報警了。”

王二摸了摸自己的大光頭，慢悠悠地從一堆小混混里走出來，今天他特地帶了一個大金項鏈，看上去匪氣十足。

“所以今天，你們發不了工資咯？”

老板點了點頭。

“那我們就在這里等他。”

老板剛要開口，余光瞥見電梯口杵著個失魂落魄的男人。王二循著老板視線望過去，朝角落里蔫頭耷腦的張成抬了抬下巴：

“喲，這不是張導嗎？”

張成全程沒說話，低著頭就往辦公室走。

他剛剛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便看見老板冷著臉朝他走來，那眼神里充滿了陌生。

“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那一刻張成知道，自己這份工作結束了。

包括他留在這座城市的注腳，以及那個早已在爛在床底發霉腐朽的夢想，在那一刻，全部結束了。

結束了……也好。

對于一個30歲的男人來說，夢想早就變成了奢侈品。老家的母親不知道打了多少個電話給他，告訴他不行就回家吧，人要學會腳踏實地。

家里給他留了種田的地……

所以，他總是追尋著那遙不可及的月亮，卻忘了，其實腳下就有六便士。

回家吧回家吧。

種田也好，開小賣部也好，平平淡淡過一生有什么問題？

沒有問題嗎？

他不知道。

半個小時后，他走進電梯，看著那不斷下降的樓層數字，每一下似乎都能撞擊他的胸膛，發出沉悶的聲音。

那是夢想死去的聲音。

張成抱著一個紙箱子，像是丟了魂一樣來到公司樓下，他被解雇了。

王二和十來個小混混像看傻子一樣打量著他。

“張導演，發工資了沒，快把錢還給我們吧。”

張成木訥地從錢包里掏出3000元，這筆錢是老板剛剛給他的，一個半月的工資一共3500元，把這3000元交出去，身上就剩500元。

十年前，懷揣著夢想的張成，帶著500元巨資來到魔都這座城市讀書，如今十年過去了……

身上依舊還是500元。

這種因果循環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他甚至沒有在這座城市留下任何存在過的痕跡……然后就這樣，灰溜溜地離開了。

“張成，像你這樣沒什么用卻志比天高的人我特么見多了。我王二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還是奉勸你一句，趕緊把工作辭了把房子退了，早點買火車票回家種田去吧。”

“說句實話，魔都不適合你。”

“還他媽導演，別做夢了！魔都哪個導演混成你這幅鳥樣？連個做小手術的錢你都拿不出來，你他媽的混得是有多爛？”

張成死死咬著牙槽，他抱著紙箱子的指節因過度用力泛著青白，指尖掐進紙板縫里。

“我混得好不好關你屁事！要你來評頭論足？你們要不來我公司胡鬧，我至于把工作丟掉？”

王二他們一行人本來已經走遠，聽到這聲音立馬掉頭，幾個人把張成團團圍住。

“你說什么東西？不想活了還是咋的？”

話音剛落，王二用手直接拍掉了張成的紙箱子，一堆雜物瞬間散落一地。

“我他媽跟你們拼了！”

張成跟幾個小弟瞬間扭打在一起，因為寡不敵眾，瞬間被小弟們按在地上暴揍！

“你們在干嘛？”

角落里傳來一聲溫和卻有力的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