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浩誠超市的霓虹招牌在凜冽的夜風中明滅不定，紅藍相間的燈光在潮濕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倒影。

四月初的晚風仍帶著些許寒意，卷起路邊枯黃的梧桐葉，發出沙沙的聲響，遠處傳來幾聲犬吠，更添幾分蕭索。

陳浪揉了揉發酸的肩膀，將手機塞回兜里，與雯姐打了聲招呼后，準備離去。

他推開玻璃門，涼風迎面灌來，卻猛地僵在了原地。

路燈昏黃的光線下，一個單薄的身影蜷縮在超市門前的臺階上。

李倩倩抱著膝蓋，長發凌亂地披散著，像只被遺棄的小獸，與平日里光彩照人的校花形象判若兩人。

聽到動靜，她猛地抬頭，紅腫的眼睛在看清陳浪的瞬間迸出光亮，又迅速黯淡下去。

“陳浪...”她聲音嘶啞，踉蹌著站起來。

陳浪瞇起眼，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U盤，他早料到李倩倩會找來，只是沒想到這么快。

“陳浪，為什么非得把我父親送進去？沒錯，他確實偷了超市不少東西，但...他已經寫下欠條了啊！”李倩倩的聲音顫抖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雖然在母親生病后，父親基本不顧家里，也很少給家里拿錢，但無論如何，那始終是她父親，曾經也有過不少幸福的回憶。

她想不通的是，陳浪為什么變化這么大，明明上周五之前還對她言聽計從，現在卻不顧“往日情分”將父親送進監獄。

“你父親偷東西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當然，這里也有我之前縱容他的責任，所以上周五的時候，我已經饒過他一次，寫下欠條，卻沒規定還款日期！”陳浪一臉地平靜看著自己昔日的女神，言語中毫無半點波瀾。

“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在我已經放了他一馬的情況下，還帶著流氓過來敲詐勒索！”陳浪的聲音陡然轉冷，像刀鋒劃過冰面。

“他那是被脅迫的...”李倩倩急聲道，卻在陳浪犀利的目光下漸漸消音。

“對，他算是被脅迫的，但那些流氓能知曉超市的情況，他占很大一部分因素！”

“所以...你非得把他送進去？”

“沒錯！用電影里的話來說，出來混，做錯就得認！不把這件事畫上句號，你爸說不定還會搞出什么幺蛾子...”

話音剛落，李倩倩突然撲通一聲跪下，膝蓋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悶響：“欠你的錢，我一周...不，三天之內的時間湊齊！

求你了！只要你撤銷申訴，我什么都可以做！”

夜風卷著落葉從兩人之間穿過，李倩倩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肩膀微微發抖，她的手指死死攥著陳浪的褲腳，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夜色下，陳浪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幾乎將李倩倩完全籠罩，他低頭看著此刻可憐兮兮的李倩倩，眼神復雜。

前世的某個雨夜，他抱著玫瑰在女生宿舍樓下等了三個小時，雨水順著發梢流進衣領，將他渾身濕了個徹底，換來的是一句“你煩不煩，今后別這么大張旗鼓地找我！”

他曾花錢給她買了數個最新款的蘋果手機，結果卻經常被其拉黑，每次都得放下自尊苦苦哀求才能被拉出黑名單。

甚至在父親破產后，他低聲下氣向她借錢給母親治病，卻被她當眾嘲笑“窮鬼別來惡心人”。

而現在，這個前世高高在上的校花，自己夢寐以求的女神，正跪在他面前，卑微地乞求他的憐憫。

還真是世事無常啊！

“抱歉，無論怎么說，我是不會撤銷申訴的！”

陳浪的聲音很輕，卻像刀子一樣扎進李倩倩心里，她仰起頭，路燈的光映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那雙眼睛里再沒有往日的癡迷，只剩下令人心驚的冷漠。

“陳浪...”她聲音哽咽，“我知道，你肯定是為了上周的那件事...

我承認，當時我第一時間確實想的是自保，完全沒有顧及你的感受，只要你點頭，我甚至可以在網上公布事情的真相，包括你之前給我的那些生活費，只要你...”

“有意義嗎？”陳浪平靜地打斷她。

那段舔狗經歷對于陳浪來說，也是段不想回憶的屈辱史，他還不想背著“前李倩倩舔狗”的名聲過一輩子。

從今往后，他不想再與李倩倩有所瓜葛，就算只是把名字牽連在一起，也會覺得惡心。

“之前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當時也是我一廂情愿，沒什么好說的，你父親那邊，該坐牢就得坐，犯錯并不可恥，可恥的是明明犯了錯，卻不敢承擔后果。”

陳浪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他緩緩抽回被李倩倩拽住的褲腳，后退一步。

李倩倩的手指懸在半空，淚水在路燈下泛著冰冷的光。

“可是，要是我爸坐了牢，這輩子可就毀了，你就這么狠心？你就一點也不念舊情嗎？”

“這輩子就毀了？那我問你，你爸幾天賭博一次，幾天回家一次？他掙來的錢會給你母親嗎？”

李倩倩遲疑了幾分：“他...每天都在打牌，一周也確實回不了幾次家...”

“那你覺得，他這樣繼續下去，這輩子就不算毀了？”

李倩倩的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夜風吹亂她的長發，露出那張憔悴的臉。

“監獄對他來說反而是個機會。”

陳浪的聲音放緩了些：“至少在那里，他得學會懂規矩，聚眾賭博加上偷竊，判不了太久，等高考結束，他差不多就出獄了，到時候，他說不定會有所改變，這對你和你母親來說，并不完全算壞事！”

李倩倩的身體微微晃動，似乎是冷靜了下來，也清楚了其中的利害關系。

良久之后，她長嘆了口氣，似是想明白了什么。

陳浪見時間不早了，揮了揮手，轉頭離去。

“對了，今后你我再無瓜葛，別再來煩我了！”

夜風吹過空蕩的街道，李倩倩緩緩站起身，目送著陳浪遠去，眼神中似乎多了些復雜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