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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夫子落子

陳年的院落里,陳陽將那本獸皮賬冊,用微微顫抖的雙手,呈到了父親面前。

陳年接了過來,他的手指很穩(wěn),一頁一頁地翻看。賬冊上的字跡,筆鋒凌厲,記錄著一筆筆觸目驚心的交易,人命、靈礦、丹藥,最終都指向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名字。

良久,陳年合上了賬冊,臉色陰沉。他沒有說話,只是拿起賬冊,緩緩地,湊近了身旁一盞油燈。

“爹!”陳陽大驚,下意識地伸手欲攔,那可是能將陳家徹底釘死的鐵證,也是他們唯一的憑恃。

火焰著上了賬冊的邊緣,獸皮發(fā)出“滋滋”的輕響,蜷曲,變黑,化為灰燼。

“假的。”陳年的聲音平靜,“這本賬冊,我們從未見過。”

在陳陽驚愕到無以復(fù)加的目光中,老人用火鉗撥了撥灰燼,確保沒有留下一絲痕跡,才緩緩道:“敵人想讓我們拿到它,想讓我們以為抓住了他們的把柄,然后,再等著我們拿著這把柄去尋死。所以,我們必須當(dāng)它不存在。”

他抬起眼:“從今往后,你只負(fù)責(zé)盯住‘福運來’那條線,查的,是黑木崖李家。明白嗎?”

陳陽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底升起,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將這個足以讓整個家族萬劫不復(fù)的秘密,死死地爛在了肚子里。

當(dāng)夜,陳年連夜召見了靜室中的陳道玄。

他并未透露出準(zhǔn)確的人名,只是將自己的推斷和盤托出:“平陽鎮(zhèn)之事,背后之人遠(yuǎn)超你我想象,其勢之大,或與上宗有關(guān)。”

“上宗……”陳道玄猛地一驚,他想到了那個白衣如仙的王兆麟,想到了那不容置喙的命令,一股深沉的無力感由心而升。

陳年默默地為他續(xù)上一杯熱茶,茶水的熱氣氤氳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道玄。”老人的聲音很輕,“昔日,守義以命為你換來筑基,是為家族存續(xù),是為薪火相傳,是為‘希望’二字。”

“今日,你既已知曉高天之上,亦有豺狼環(huán)伺,便更該將這份希望死死守住。敵人越是強大,我們越要活下去。活得比他們更久,活到能看清他們真面目的那一天。”

陳道玄端起茶杯的手,不再顫抖。他看著杯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張方正堅毅的臉,緩聲道:“我明白了,夫子。”

次日,陳道玄尋到柳青研。

他并未提及任何陰謀,只說:“經(jīng)查,平陽鎮(zhèn)之事,確與李家有關(guān),但其手法詭異,恐有外力暗中介入。我陳氏如今勢單力薄,想請柳道友借助貴府的商路,幫我暗中查探這洛云山脈外圍,近期是否有陌生的勢力在暗中活動。”

柳青研靜靜地看著他,她忽然展顏一笑,道:“我爹常說,最堅固的盟友,不止靠一紙婚契,而是靠一個共同的敵人。”

她向前一步,聲音壓低了些許:“陳族長,不妨把話說得再明白些。我翠柳湖柳家,也不想當(dāng)那被人賣了,還傻乎乎幫著數(shù)錢的蠢貨。”

她竟是主動點破了這層窗戶紙。

陳道玄與她對視良久,終于緩緩?fù)鲁隽藥讉€字:“那股勢力,或許……與上宗有關(guān)。”

柳青研的臉色瞬間變了,那是一種混雜了震驚、忌憚與果然如此的復(fù)雜神情。但她很快便恢復(fù)了平靜,對著陳道玄,鄭重地點了點頭:“此事,我親自去辦。”

陳年的院中。

他內(nèi)視識海,那本青銅功德簿上,這一次,他沒有絲毫猶豫。

心念一動,功德簿上光芒流轉(zhuǎn),整整五百點功德如流水般逝去。

【兌換成功:尋根鏡。】

一面巴掌大小,樣式古樸的銅鏡出現(xiàn)在他手中。此鏡非攻非法器,鏡面混沌,只有一個作用:每日可使用一次,映照方圓十里之內(nèi),所有凡人,若有靈根潛質(zhì)者,鏡面便會泛起微光。

這是陳氏未來百年,最重要的一步棋。

他沒有將此鏡交給任何一位修士,而是再次將陳陽叫到了身前。

“從今日起,外事堂增設(shè)一務(wù),名曰‘尋根’。”陳年將這面沉甸甸的銅鏡,交到了兒子手中,語氣無比鄭重,“你每日攜此鏡,以修繕?biāo)⒔訚?jì)貧苦為名,走遍我陳氏庇護(hù)下的每一個村寨。凡鏡面有光者,記錄在冊,暗中觀察其心性,不必急于帶回,此事不可讓外人知曉!”

陳陽手捧寶鏡,只覺得它重逾千斤,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

他一個凡人,竟被授予了為家族尋找仙苗的重任!這一刻,他徹底明白了父親的深意。這不是恩賜,這是他的“道”。

與此同時,后山藥園,傳來一陣壓抑不住的歡呼。

陳青禾與陳財、陳仁,三人驚喜地發(fā)現(xiàn),他們種下的第一批三十株息壤靈芝,已然成熟。在靈雨術(shù)的滋養(yǎng)下,一株株靈芝通體瑩潤,靈氣盎然,品相竟比坊市中售賣的還要好上三分。

家族,終于有了第一筆能真正拿得出手,穩(wěn)定的高價值產(chǎn)出。

族塾內(nèi),陳玄在結(jié)束了一天的吐納后,蹭到了陳年身邊,仰著小臉,用稚嫩的聲音問:“爺爺,我聽族長叔叔說,我們陳家是仙門點化的。那仙門,是不是我們的恩人呀?”

陳年撫摸著孫兒的頭,眼中閃過一絲深邃,他緩緩道:“是恩人,也是債主。玄兒,你要記住,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恩,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債。將來,你要學(xué)的,就是如何分清恩,算清債。”

就在陳氏上下各司其職,一切都在暗流涌動中悄然勃發(fā)之際。

一聲凄厲的嘶吼,劃破了青竹山的寧靜。

一名身著黑木崖李家服飾的煉氣期修士,竟孤身一人,渾身是血地闖到了青竹山的山門之外,他身后拖著一道長長的血痕。

他沒有攻擊,而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對著山頂?shù)姆较颍宦暳叩睾暗溃骸瓣惖佬【任遥⊥跽作搿皇侨耍∷莻€魔鬼!”

話音未落,他身后,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無聲浮現(xiàn)。

那黑影抬起頭,兜帽下露出一張沒有五官、只有一團(tuán)扭曲黑氣的臉,它伸出一只干枯如樹枝的手爪,快得超出了煉氣期修士的反應(yīng)極限,瞬間洞穿了那名李家修士的胸膛。

黑影遙遙地“看”向了山頂,那團(tuán)扭曲的黑氣中,仿佛傳出了一聲無聲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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